说来也是奇怪,这二殿下颇有些元人遗风,自病愈后每日都要用些牛奶,否则便哭闹不休。张皇后问过太医,知道有利而无害也便由着他。结果二殿下不仅再未生过大病,就连身长都明显高于同岁人。
“东宫那头可有消息?”晏清是信得过之人,朱厚炜也懒得找借口,直接问道。
晏清摇头,“似乎太子殿下出宫,仍然未归。”
朱厚炜点头,将牛奶一口饮尽,又去刷牙漱口,拿起那熟悉又陌生的骨刷时,忍不住笑了笑——去岁张皇后犯了口疮,朱祐樘左思右想,最终用软猪鬃和削尖的骨头做成了一把刷子,张皇后早晚清理之后,口疮痊愈,同时也让一直担心个人卫生问题的朱厚炜松了一口气,成了有史记载的第一把牙刷的忠实拥趸。
仔细梳洗罢,东宫仍然未有动静,朱厚炜又打了套五禽戏,才躺回床上,让晏清将帷幔放下。
天地重归寂静,朱厚炜才在日复一日的循环往复中找到些许宁静,先前刻意回避的前路注定又开始在心头萦绕,几乎让他难以入睡。
比如,若按照历史轨迹,再过两年,朱祐樘就会英年早逝。
比如,张皇后的家人已经开始横行乡里、为非作歹,但帝后二人却一直有意包庇。
比如,朱厚照已经颇见后来贪玩天子的雏形,他身旁的几个内侍常勾着他逃学玩耍。
而其中最得宠的一个,名叫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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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发明的牙刷
第三章
第二日将至辰时,崔骥征才姗姗来迟,整张小脸发白,嘴角甚至还有些淤青。
“这是怎么了?”今日轮值的是孙清,平素最是端方不过,一见他这模样便有些不喜,只碍于身份才勉强压着火气。
崔骥征苦笑道:“来时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请先生责罚。”
孙清自然也不会客气,立时罚他抄上十遍《礼记大同篇》。
朱厚炜看他一眼,发觉对方极快地和自己对了个视线,心中已是有数,看来崔骥征昨日怕是有什么发现。
用了午膳,朱厚炜难得邀崔骥征到南间与自己一道午憩,后者一进门便将门细心掩好。
“你那套说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到底怎么了?”也无旁人,朱厚炜便宽了外袍,往炕上一坐。
崔骥征这才留意到南间与外头大不相同,房间不大、陈设寥寥,炕上有一张檀木案,上头垒着高高一摞书,还散落着不少图纸,实在算不得整洁。
“平日里我不喜旁人入内,也不爱他们帮我收拾。”朱厚炜适时解惑。
崔骥征点了点头,又见朱厚炜拍了拍身侧,到底还是抵不住数九寒天暖炕的诱惑,在一旁坐下。
“昨日去了国舅爷府上,真是雕梁画栋、一步一景,怕是比……”想着到底是人家亲舅,也不想做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于是崔骥征压下未尽之语,“臣又腆着脸去蹭了一顿席面,结果国舅就要灌咱们的酒。”
“竟有此事?后来呢?”朱厚炜蹙眉,朱厚照如今不过十三,崔骥征刚刚九岁,就是在古代这般岁数都不应过量饮酒。
崔骥征苦笑,“我爹爹娘亲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我只喝了一两杯便推拒不用,国舅倒也没为难我,但太子殿下仍是醉了,后来国舅便差人回宫报信,说是太子在他那儿歇一晚上。我见状不妙,便立时告辞回府了。结果让我爹知道了,他素来不喜……总之见我喝多了……”
崔元听闻祖上出自博陵崔氏,本人又是个风雅人,才学冠于勋贵,若不是早早被点了驸马,怕也能和他兄弟们一般中个解元、进士,历来眼里容不得沙子,见儿子在臭名昭彰的张氏兄弟府中喝酒,哪里能容得?当场便请了家法将儿子教训了一顿。
这些他支支吾吾未说,但朱厚炜也猜到了,听闻不禁莞尔,思量一二,从一旁博古柜里取了一个小盒子,推到他面前。
“此番你也算是为我打听消息,却惹得姑父不快,是我之过。这把折扇是先前圣上赏的《竹下抱琴图》,如今赠了姑父,权当是我赔罪。”
崔骥征如何不知他是在为自己在双亲跟前求情,不由心中一暖,嘴上却道:“明明遭罪的是我,你偏要去赏他。”
他打开那扇面,只见山水写意、墨色淋漓,不仅感慨道:“听闻圣上颇喜丹青,如今看来传言不虚。若不是这画意苍凉,一看便是老头子用的,这扇子我便不给他了。”
朱厚炜瞥了眼,“姑父正值盛年,如何就是老头子了。”
崔骥征撇了撇嘴,也不再与他客气,将那扇子收入袖袋,“说起来,怎么今日未见你身边那个巴图鲁?”
“他孔武有余却失之鲁莽,我让他去内书堂读书了。”朱厚炜又翻了几页书,屋内的炭火烧的足,难免有些困倦,又见崔骥征惨白脸色,难免心有不忍,便招了招手,“先生们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你我表兄弟也不讲究那些虚礼,你宿醉未醒,便在此小憩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