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响起一道极轻极浅的脚步声,在窗牖前停下。
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姿挡住了雨幕,她的视线正好落在对方劲瘦的腰上,黑色的侍卫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雨夜的凉意衬的他周身的气息更为凉薄。
“在想什么?”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被淅沥的雨水冲刷后,多了几分凉意。
蔚姝抬眸,视线上移,先看到的是温九刚毅冷俊的下额,随后是轻抿的薄唇,在往上看,她便与一双漆黑的眸对上。
“今日府里出了大事。”
她站起身,依旧得仰头看他。
谢秉安眸色闪了一瞬,问:“出了何事?”
蔚姝郁闷了一天的心情抓住了宣泄口,倒豆子似的愤愤道:“蔚昌禾回来了,和他一道来的还有东厂的潘史和锦衣卫,他们包围尚书府,严查每日进出的人与物,你猜谢狗想干什么?”
她看着温九,杏眸里盈满怒气。
谢秉安凝着她眸底渐变的情绪,默了一息:“想做什么?”
“哼!”蔚姝气道:“当然是为了监视我,他一定是怕我逃跑,所以才让锦衣卫把守尚书府,好等我进宫后,再慢慢折磨死我。”
谢秉安:……
“或许,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蔚姝倏地瞪圆了眼睛:“你又不是他,怎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况且我与他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难不成脑子坏掉了,会对仇人的外孙女好心到只是单纯的保护我?你若说他没坏心思,鬼才会信!”
谢秉安:……
他皱了皱眉,薄唇微抿,不再言语。
蔚姝杏眸微眯,上下打量着温九:“你今天怎么帮着谢狗说话?”她倾身向前:“难道你被谢狗的人收买了?”
谢秉安:……
他真觉得这女人脑子里都是水。
雨持续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廊檐下的烛火被雨水的潮雾浸透,透着薄薄的朦胧光线,谢秉安取出白色瓷瓶,目光落在她搭在窗沿的双手:“小姐的伤该上药了。”
经他一提,蔚姝才后知后觉到手心传来的痛感,她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把涂药的事都给忘了。
她摊开双手,白日里已逐渐好转的伤再次破开,手心被指甲刺破的痕迹与未涂药前一样,谢秉安眉峰紧皱:“怎么回事?”
蔚姝低着头,也不知是被白日里东厂的人给气到了,还是因为手心的伤疼的,眼圈忽然就红了,软糯的嗓音带了一丝鼻音:“我今日在前堂被潘史说的话给气到了,一时忍不住又弄破伤口了。”
谢秉安用指腹沾了药膏轻轻涂抹在她手心的伤处,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别动。”
蔚姝想要退缩的手止住了:“温九,现在尚书府局势紧张,你们离开的事宜早不宜晚,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两日我想法子送你们出府,你带着云芝与董婆婆尽快离开长安城,走得越远越好。”
“嘶,你轻点!”
蔚姝疼的缩了下手,手腕被温九握着,动惮不得。
谢秉安握住她另一只手继续涂药,他垂着眸,狭长的眼睫落在眼睑处,留下一排浓密交错的剪影,也遮住了眸底划过的烦躁。
“我还有事情没办完,暂时走不了。”
他用指腹又沾了些药膏抹在她手腕的红痕处,续道:“我可以送云芝与董婆婆先离开长安城,至于我的去留,小姐不必操心。”
蔚姝一怔,好奇问道:“是鬼市的事吗?”
他上次消失了几日,回来后说去鬼市处理之前的旧账,难道是找人寻仇去了?
“嗯。”
谢秉安的声音极淡。
蔚姝想到她第一次看见温九时,是在普关街的巷子里,浑身是血,不省人事,如果那日她没有遇见温九,他会怎么样?
会被别人救下,还是会死在那里?
隔着一扇窗,她看着温九,想劝他不要再执迷鬼市的恩怨,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去,她都做不到放下与谢狗之间的恩怨,又凭什么去劝别人?
谢秉安掀起眼皮,对上蔚姝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的眸清亮好看,眸底倒映着廊檐下的烛光与淅沥的雨幕,他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逐渐放大,两人的呼吸绞在一起,分不清谁的呼吸更灼热。
蔚姝震惊的瞪圆了眼,看着忽然间就靠近她的温九,她眨了眨眼,心口没来由的猛烈跳动了几下,紧张的吞咽着喉咙,好一会才讷讷出声:“温、温九,你要、要做什么?”
红唇吞吐,馨香的气息弥漫在二人的鼻息间。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她再往前探一点点,他们的唇便能碰在一起,意识到这一点,蔚姝的脸颊腾的一红,连耳根子都浮起艳丽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