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用做到这一步的。
“我也是刑警。”魏征平静道,“不管走多远我都不会忘记这个身份。做刑警的,手上过的案子都不是小事,任何时候,不能放过任何线索、也不能放弃追查任何证据。让罪恶受到法律惩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才是我们的职责,这才是我们的坚守。”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魏征于他们是前辈,此时便是身体力行的传教。
魏征又转而对柏非瑾道:“真相是无价的,没有值不值得,我也不是因为你才做下这个决定。”
岁月在魏征面庞上留下了痕迹,也留下了沉稳与睿智,那双深邃眼瞳中决定了什么,让柏非瑾没能多言,最终只是郑重颔首道:“即便如此,还是非常感谢您。”
沈潜也跟着一欠身,却是眼眶通红、哽咽难言。
林放不懂他们之间这些弯弯绕绕,但他再傻也看得出,这个案子从头至尾都是个局,而他们所有人都是局中人,挖空心思、拼命挣扎却只是被对方十几年前布的局耍的团团转。
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柏非瑾,但却冷然开口道:“那个证人我会再去审,专案组有什么消息也不会瞒着潘谨言,最好的是能在开庭前找到补充证据,向检方要求撤案重新调查。”
柏非瑾一怔:“林警官……”
“别说让我置身事外之类的话,既然我已经参与了,就不可能半途而废。”林放轻哼道,“我是刑警,魏局也说了,这是我的职责。”
“……”柏非瑾低头笑笑,“谢谢。”
他一直知道这些证据的存在,也无数次猜想过,当证据被揭露在人前时会发生什么?他不怕法律的严惩,不怕舆论的谴责,不怕被千夫所指……但他其实又真的很害怕,他太清楚一无所有的感觉,所以才无比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害怕会重新回到孤立无援的处境。
他生于黑暗、长于黑暗,本可忍受黑暗,然而却看到了太阳。
阳光使原本的荒芜,变得更为荒芜,变得无法忍受。
可他从来不敢肖想,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身边竟然还有这么群人没有走,他们愿意相信他、愿意为他去努力、愿意站在他背后支撑他……他们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告诉他,你不是孤身一个人。
何德何能,又何其有幸。
魏征从来是行动派,他本就是听闻案件被飞速结案送审才去医院询问情况。此时得了骆屿的线索,出医院他就直接打电话给了情报丶指挥中心的主任,言明希望找他帮忙。
主任对此颇为意外,但还是很快答应让他进京详说。
次日魏征抵京面见主任,主任早就与他相识,见面后也不着急,拉着他闲聊半晌,直到魏征先开口挑明来意。
主任似笑非笑地瞅他:“你倒还真是护着你那小徒弟!上次为了他在学习中途就跑回去,这次又为了他跑回来。”
魏征知主任是对自己之前借机婉拒调进部里心存芥蒂,也不辩解,只是老实道:“不全是为了他,主要是自己想通了。”
“噢?”主任这下感兴趣了,“想通了什么?”
魏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瞒您说,我之前其实是有些不敢接。责任太大了,一接就没有回头路,我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起,也顾虑能不能照顾好家人。”
这话从魏征嘴里说出来其实有几分让人难以置信,但主任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只是认真地听着。
离开耕耘多年的刑警行列,离开一直以来的家乡南口,离开身边熟悉的舒适的交际圈,甚至可能要在这个年纪离开家人,投身到一个全然陌生而又至关重要的工作岗位上去……没有人是真正无所畏惧的,再强大的人也终究心有顾及。
这是人之常情,主任自己也走过这一步,他完全能够理解。
“这次的事情只是给我提了个醒。”魏征脸上还是笑着的,但笑意却没到眼底,“我有想保护的人,更有想追寻的真相,但却没有相匹配的能力。主任,我这人要强、脾气犟、野心大,看不得罪人逃脱制裁,也看不得好人蒙冤,更痛恨自己插不上手、帮不上忙。我以前想求安稳,现在才明白安稳是要自己争取、自己创造的。”
主任眼神也微微变了,他想他能理解魏征的心情,因为正是这种想法令他咬着牙顶着无数压力一步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想要更大的权力,升任省厅同样可以。”主任端起手边茶杯抿了口水。
“那不一样。”魏征道。
当然不一样,一个是按部就班的常规部门,一个是中丶央中枢尖刀部门,两者没有地位高下之分,但却有责任大小之分,这是他仕途最大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