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有何感想,她什么都没想,只是依旧在认真的看调任名单。
她那副习以为常不见异色的模样,倒是让心腹幕僚心中惴惴。
许久后,桐花才抬眼看人,平静问道,“这件事上,你看明白了什么?”
那人转着手腕上的菩提珠,略一沉思才道,“陛下胸有丘壑,有意稳固北方官场,偏好任用年轻官员。”
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倒让桐花露出笑意,她问得直接,“你觉得,我们这位陛下,大力经略北地,到底是在防备我,还是有意支持我?”
幕僚叹了一口气,“或许二者都兼而有之吧。”
“不错,看来你们还没被陛下此前的恩宠冲昏头脑。”桐花道,“既然如此,先生对我有何劝谏?”
“属下惟愿将军,来日大业功成,不负初心。”那人躬身一礼,由衷道。
“很好,这个祝愿我收下了,”桐花含笑感慨,“既然先生和我都有此一愿,那过段时间便一起入京吧,有些好戏,当然要亲眼见证才精彩。”
听到“入京”二字,幕僚眼睛一亮,不免心潮澎湃,入京对自家将军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幕僚更清楚了。
现在将军愿意入京,毫无疑问,意味着时机已到。
今朝之后的帝京,风雨欲来。
帝王车辇之中,薛慎正闭眼听內侍低声念奏折。
“陛下,闫将军求见。”外面有人出声禀报。
薛慎眉眼不动,“进来。”
“臣见过陛下。”闫怀进来便低头行礼,旁边念奏折的內侍悄声退出,留下一片寂静。
“问出来了?”薛慎伸手拿起手边茶盏,顺畅自如的动作仿佛并不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冷静沉稳超乎所有人意料。
闫怀语调平和,“是,这次抓到的是个寻常小角色,不耐刑罚,三言两语间便悉数招认。”
“既然是逃兵,那到底是经谁之手逃脱兵役?”薛慎问道,“想必事涉官员不止三两个吧。”
“是的,据此人招认,单今年他经手之人,就有四五十人之多,且据他所说,当年营城府衙之内,和他一般暗中行此勾当者,便有五人,”闫怀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臣手上现有他供出的同僚姓名及逃脱兵役之人的名单,只可惜时隔久远,许多人的身份姓名已难查明,恐怕还需要进一步严查贪空饷案才能有所得。”
闻言,薛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让人将名单和犯人全都送去辽州,毕竟是边城逃兵,理应由辽州刺史处置。”
听到“辽州刺史”四个字,闫怀下意识怔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才明白对方到底指谁。
从前叫惯了大将军,如今以刺史称呼,难免有些不习惯,好在他反应极快,只愣了一下就领命正事,“谨遵陛下旨意。”
等人离开后,薛慎暂停处理政务,一个人呆在车辇中凝眉沉思。
如今回京的路途已经走了一半,边城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她实在是太沉得住气。
即便他给出这么多诱饵和破绽,她依旧拖着不肯上钩,偏要和他磨耐心。
薛慎想,既然她迟迟不肯来,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那他就主动给她一个理由好了。
空饷贪渎和逃兵案是再好不过的借口,既能让她借势回京,震慑某些怀有异心之人,也能分散她回京之后的注意力,避免她去寻什么陆公子重温旧梦。
再者,薛慎一点都不想她再有什么新欢,她或许能舍弃他,却不见得能舍弃如此绝佳的机会去攫取权势。
他宁愿她满心权势,都不愿意她再为什么人所动。
“就这些了?”桐花看向被递到自己面前沾有血迹的名单,“那些人出城后被人带去了何处,如今是生是死?”
事涉空饷案的关键证据,当然十分重要,既然有人愿意慷慨解囊给她递把柄,桐花自然不介意利用这些证据借刀杀人排除异己。
被吩咐探查案情的下属细细道来,“涉事官员梁元生并非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现下将军又御下甚严,梁元生为了将这些人送出去,便四处活动频繁打点,因此才引起我们的人注意。”
“这次将军命人大肆严查城内城外商队,阻拦了他们这些人行动的时机,为将人顺利送出城外,故而梁元生设计人假死过关,为配合梁元生行动,他有两位同僚插手,还暗中联络了两名私自开矿的黑商在城外接应,被我们的人抓了个正着……”
被娓娓道来的内幕听在桐花耳里并不新鲜,官员贪污军饷,花钱私逃兵役的人则被卖去私矿,一来一去间,都是白花花的银钱,这种事她自小见得多了,并不放在心上,倒是私矿两个字更让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