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眼神一震。
多年来,随着大汉少有余力在边防上施展,外长城的防线早已可以算是名存实亡,甚至连那内长城的防线都时常被胡人所攻破,以至于他绝没想到会从乔琰的口中听到这样的雄心壮志。
可这话又何其鼓舞人心!
同样是做山中之主,是在太行山中为贼还是在阴山之上为边防,完全是地别天差之事。
若有充足的补给和兵员,有那光禄塞作为安顿之处,起码以徐晃的眼光来看,这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差事。
他压制下了自己沸腾的心绪,问道:“可若真如乔侯所说,这并州边防所要承载的压力不是太大了吗?”
乔琰摆了摆手,“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起码是现在最合适于让人知道的结果。
她这话说得笃定,徐晃想来她应当有自己的盘算,便没继续问下去。
又见她已从榻上站了起来,俨然与他的交谈便是此番的最后一个,此时有出门的意图,徐晃便将她搁置在一旁的大氅递了过去。
乔琰伸手接过,说道:“走吧,你如今既为门下督属官,也该先保卫好我的安全。”
徐晃问道:“乔侯这是要往何处去?”
乔琰回道:“回乐平见一个人。”
崔烈说是说的让她回去住两天,实际上以州府内的房间也不差她安顿,不过她盘算着吕布和张辽之间的对决要在三日后开始,此时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加之她暂离晋阳也好躲过第一轮拜访的高峰,等着陆苑拿出个章程来她再予以接待不迟,确实是离开更合适些。
而她所说的要见一个人并不是说的蔡邕,乃是另外一人。
自晋阳离开往乐平去,行到半路便下了雪。
大约是因为她又将自己的骑术给往上点了点,也或许是因为她走这段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有些打滑的山道也并不影响她在此时策马缓行,甚至在打起了伞后,她朝着朦胧落白的山间看去,自有一种趣味。
过北山入乐平境后她又放慢了些骑马的速度,眼中所见,是这周遭的田地里冬小麦已然生发,此时正是分蘖之时。
也好在今年冬日不若前两年冷,让小麦越冬的成活率大大提升。
乔琰确认其无恙,这才加快了些速度。
行到此处,同样跟随在侧的典韦已经猜出她要往何处去了。
也果见她并未入这乐平县城,而是直奔乔玄的祀庙而去。
在距离祀庙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她便翻身下马,拢了拢大氅后朝着前方而去。
等到典韦将马栓系好也跟上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正是乔琰并未进入祀庙之中,只是在此时望着眼前的碑铭发呆,又缓缓伸手,拂去了面前碑铭之上的一片落雪。
这为她指尖所触碰之处,露出了下方的字样,写的是——
瑰琦在前,靡所不识。
第104章 雁门兵曹
经艺传记,周览博涉,瑰琦在前,靡所不识。1
这说的正是乔玄当年。他于经文典籍上阅读广泛,瑰绮之物在前没有不认识的。
可这又好像还有另一种解释。
瑰绮之文,可称妙绝当世,瑰琦之人呢?
乔玄屡有提拔评判当世之英才,靡所不识,故而当世之人重器服名。
她如今所做,是否也算是另一种“瑰琦在前,靡所不识”?
从乐平到并州,她这走出的一步中堪称良才荟萃,群星闪烁。
然今日见乔玄碑上铭刻,又越发提醒她时刻莫忘人尽其才。
此前她多是仰赖于自己所熟悉的历史,可当并州的疆土在阻断了休屠各胡与南匈奴联合突入,在扼守雁门令鲜卑不入塞内后,原本落入胡人之手的另一半得以保全,居住于这一片地界上的大汉子民也得以保住性命。
那么谁也无法说清,在这片土地上会有多少如今已然长成,又或者还未曾长成的有志之士,有才之人,勇武之将因为此种缘故得以存活下来,到如今都需要她一一遴选出来。
州牧之位的得手并不意味着可以彻底松懈下来,而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她想到此又将碑铭剩下的部分也从薄雪掩映的状态清理了出来。
乔玄啊……
她虽与对方算不上是真正的祖孙,但既承袭了对方的政治遗产,也时常将他作为给自己寻找行事凭据的理由,便也自当将他能做到的事情,在自己的举措中达成,甚至是超越过去才好。
簌簌落雪很快又将碑铭之上覆盖了一层,也一并落在了她的发上肩头,这一次乔琰没有伸手去清理,而是转头离开。
“君侯不进去拜谒乔公?”典韦有点奇怪乔琰过门而不入的举动。
乔琰回道:“踏雪访亲,心意已至,足印已达,又何故叨扰安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