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婆子却否认。“从前与净业和尚会面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官人,不是她。他们是在佛庙里自己接上头的,绝不是我牵的线,小人最多是帮忙传下话,老爷冤枉啊!”
孔怀英眉头飞快地皱了下,又松开,镇定地拍一下醒木。
“人犯孙氏,有证人在堂,你还有什么好抵赖?我再问你一遍,你去香铺,除了给商小姐驱邪,可还做了别的事?”
拶子还留在手上,那女道士浑身发抖,趴倒在地,呜呜地哼唧几声,才勉强找回声音。
“不敢欺瞒官老爷。贫道也是受一神秘人所托,帮忙送一封信笺给那叫净业的和尚。”道姑有气无力地说。“十三日一早,贫道醒来,发现桌上突然多出十两纹银与一张纸笺,笺上叫我到门前的石头下拿一封信,交给那和尚,事成之后再另付二十两。贫道一时起了贪念……”
孔怀英见她咬得死,自己手头也无更多的线索,便示意衙卒将佐证的那两人先带回监牢。
“此事真假姑且放在一边,”他稍一思量,又问回来。“你继续说说所买的朱砂,是做什么用的?可是拿来炼水银?”
问到朱砂,女道士又不吭声了。
魏子安立于堂后,思索着如何才能套出对方的话,却听一声脆响,堂前的孔怀英拍响惊堂木。
孔怀英叹息,劝道:“我看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伶俐人,在这里,不说便是看刑,没别的路能走。不说,便就去衣受杖,堂下受鞭了。”
道姑低低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跟差给了个颜色,眼看衙役就要上去剥去她的衣裤,她仓惶地避开,大喊:“我招,我招!”
“刁妇,真是便宜她了。”跟差在一旁嘻嘻笑着,嘟囔。
孔怀英瞥他一眼,没说话,等着堂下的妇人开口。
道姑头颅低垂,面朝地,犹豫许久后,突得仰起头盯着孔怀英。女人朱唇微启,幽幽的话音从舌尖掉出来,泛着一丝血腥味。
她说:“油煎水银,空心服,可断产。老爷说的不错,这么多朱砂,的确是拿来炼水银的。”
第35章 爱恨之间上
退堂回府,孔怀英见魏子安等在门口。
对方也瞧见了他,几步迎上来,径直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去一趟商家?”
“嗯,”孔怀英点头,“我去就行,你守着衙门。”
魏子安也点头。
紧跟着,他想起适才的堂审,想了一想,还是同孔怀英说:“孔公,您以后……少上刑。您官任巡按御史,本就容易得罪人,草率用刑,底下人会怨恨您的。”
“我要是怕得罪人,就辞官回乡了。”孔怀英道。“子安,我在此地待个一年半载,就会被朝廷调往别处。派我来,就是当恶人、用严刑的。”
“我是怕——”魏子安欲言又止。
和尚的这桩案子越办越大。倘若查到最后,凶手是个寻常妇人,倒没所谓,可真凶若是与本地的豪门大族有关,事情恐怕会变得非常棘手。
官与吏之间素来有一道瞧不见的隔膜,官会被朝廷调走,而吏始终来自本地。孔怀英这等品级的官员,执意要查,当然能把案子办起来。但往后:呈报知府,上传刑部,报给大理寺……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问题。
正是因为孔怀英不久留,他才担心底下人会被买通,故意拖延时间,排挤孔怀英。
魏子安想着,有一瞬的惶恐。
“怎么不说话了,怕什么?”
“没什么。”魏子安晃晃脑袋,又觉得是自己多虑。“您快去快回。”
孔怀英笑了,使劲拍一下魏子安的肩。
第二日,孔怀英去往商家。
去的路上,他本计划见一面商小姐,打听一些道姑的事。也顺带试探一下这位未出阁的小姐究竟从哪里怀的孩子。
可等他见到商家老爷,方知商小姐自道姑被捕后,邪气入体,再度奸神失常,如今被关在闺阁中,成日念叨一些鬼神之说,完全不能见人。
孔怀英见状,顺势问起商小姐的未婚夫婿。
“什么都好,就是病,病啊。年后,我们去他家串门,瞧他瘦得不成人形。”提及女婿,商老爷止不住叹息。“小女与那王家小儿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这病……实不相瞒,我早想与王家退亲,可又怕在背后骂我背信弃义,戳我脊梁骨。那边几次三番来催过,说要成亲,我没答应,知道他们是想叫小女冲喜……孔公,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不如这样拖着,留在家里守寡至少比嫁到外头守寡好些。”
不知怎的,孔怀英忽而想起姜月娥腹中的孩子——假如她怀的是个女儿,他未来也会变成眼前这番模样吗?孔怀英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