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西米安一向冷漠的蓝眼睛泪光闪烁,在这一刻,他矜持的面具碎裂了。
“我向你下最后一个命令。”他说。
君特单膝下跪,萨克森最庄严的军礼。马克西米安握着他的左手,“好好活下去——你发誓。”
“我发誓。”眼泪顺着君特的脸颊滑落,“也请你保重。”
第21章
简短的会面结束了。阿尔弗雷德送君特回医院,一路上,君特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即将到达,他才开口道:“我想走回去。”
“我陪你。”
阿尔弗雷德命令车队停在医院门外。他陪着君特穿过铁门,沿着扫清积雪的道路朝亮起灯光的建筑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拉住君特——这太冒昧了,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我有点……”
君特的脸又湿又冷,阿尔弗雷德掏出手帕,认真地揩他的脸颊和鼻子。君特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但笑只持续了一瞬,他低下头,抓住手帕一角,阿尔弗雷德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你冷吗?”
“明天会下大雪。”
“也许是个晴天,我没有看天气预报,并且,天气预报也不够准确。”
阿尔弗雷德脱下大衣,把君特整个人裹在其中。君特挣扎起来,那是安格利亚的军服,领章与肩章一应俱全。为了表示正式,阿尔弗雷德还佩戴了他最高级的勋章。
“你的手冰凉。”他说,“只是为了取暖。”
君特坚持,“我不能穿。”
“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看见。”借着昏暗的路灯,阿尔弗雷德嘀咕,“果然不适合你。”
“当然,我是萨克森人。”
君特裹在大衣里,勉强露出一张脸。阿尔弗雷德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净,“为什么?”
“什么?”
“不跟他走吗?”
“你不冷?”
“马马虎虎,我身体还算健壮。”
君特微笑,这次的笑容不那么勉强,“你会感冒的。”
“啊,那我会被我母亲——现在的女王陛下骂个狗血淋头,她对我特别刻薄……然后她会让她最得力的宫廷侍从煮一大壶味道难闻的草药茶,逼我全部喝下去。每次喝完我都吐得翻江倒海,这时她就会嘲笑我的惨状:‘看看,阿尔菲,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我们……我们回去吧。”
君特的步伐加快了,阿尔弗雷德跟在后面,冷风与冰晶一个劲往脖子里钻。病房温暖如春,君特脱掉阿尔弗雷德的大衣,一位护士立刻送来两个杯子,一杯茶,一杯水。
暖气让阿尔弗雷德连打数个喷嚏,他明天可能真的要感冒了。君特换下外套,只穿着衬衣和羊毛衫。他喝那杯水,“……好处是,我不会再考虑‘极端方法’了。”
“不好意思,”阿尔弗雷德揉着鼻子,“什么?”
“简单地说,我放弃自杀了。”
“……”
约翰·金伯利出具过一份君特精神状态的鉴定报告,他认为君特思维敏捷、情绪镇定,然而性格中存在一些“顽固之处”,并且聪明地掩饰了真正的想法。心理医生评估,冯·维尔茨伯格元帅能够出庭或接受审问,但军方也要对“灾难性后果”抱有一定的预判。阿尔弗雷德又揉了揉鼻子,“因为马克西米安的命令?”
“没错。”
“他已经不是国王了。”
“我发过誓。”
“说起来,”阿尔弗雷德干巴巴地换了个话题,“安格利亚也有屈膝礼。比如授勋,被授勋者行礼,国王用剑指着他的肩膀……前几天,我母亲给我弟弟的丈夫授勋。这个弟弟是私生子,他妈妈曾经是女王陛下的情人。”
君特眨了眨眼睛,阿尔弗雷德继续解释,“安格利亚的奇怪法律,王室成员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情人……同时期不超过五名,我记得。”
“你有几个?”
“我一个也没有。”
阿尔弗雷德感觉他有必要将话说明白,“萨克森废除了这条法令,安格利亚却保留着,这真是不可思议。我没有情人,将来也不会有。我赞成萨克森人所秉持的传统——我指的是‘忠诚’的那部分,我要对我的伴侣的忠诚。”他观察君特的神情,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是个小小的讥讽,“以前,我承认,我谈了很多次恋爱。”
“你还取消了婚约。”
“那恰好说明我是个正直的人,没有随便地对待婚姻。”
君特的水喝完了。“我的旧表带,”他说,“还能找到吗?”
旧表带就放在阿尔弗雷德办公室桌子抽屉里,“怎么?”他回避了问题的答案,“你不喜欢这条表带?”
“表带很好。”君特解下手表,将它摆到桌上,“这块表,是米克送给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