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怡疗养中心。
提着剩下的四分之一蛋糕,缪仓捂着胃走出卫生间,而后不带任何留恋地把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塞进了过道的垃圾桶里。
时隔许久再次吃到所谓的生日蛋糕,抿在舌尖的味道却和想象中的香甜全然不同,甚至不如他早几年爱吃的草莓慕斯。
想到刚刚继母高高在上的脸色,他忍下喉咙口的恶心,紧绷着下颌回了病房。
虽然从一年以前,他就开始在这家私密性很好的医院进行治疗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进入住院区。
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是进入,而是再次被扔掉,被抛弃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好好在这儿治你的病,之后,不要再回来了……”
刚刚的声音还在缪仓耳边环绕着,他撑着椅背坐下,伏在桌面上忍过一阵头晕。
其实即便继母不这么明确地告诫,缪仓也不会选择再回去,毕竟那个家,他只短暂地拥有了半年。
只是没想到,他会被继母驱逐得这么干净。
除了身上的衣服,身份证件,以及预存在这家疗养中心的三个月费用,什么都没带出来。
为难的太过刻意,完全符合她一向的作风,刻意到没有格调,剥开了她伪装出得婉顺温和……
挪动了一下坐姿,缪仓下意识摸上口袋,拿出里面的橡胶玩偶放在桌上。
捏了捏猫尾巴,因为催吐而加速的心跳逐渐平静了下来。
幸好还有鱼七。
“噔噔”
没关严的门被打开,一个带着粉色护士帽的小姐姐探头进来微笑道:“缪仓,林医生过来了,她想先跟你聊聊,换了衣服就过来吧。”
收回桌上的黑猫玩偶,缪仓的心跳频率再次加快,但还是点点头,等护士关上门后,换上了那身名为疗养,实为病号的米白色棉麻衣服。
林医生是他的心理治疗师,一年前他在画室晕倒后,就开始了“停停走走”的治疗,偶尔求生欲上头时就会找林医生聊聊。
也所以,虽然说是一年,但没有人敦促,自己又病理性地拖延和逃避着,实际治疗的次数,也不过两手之数。
一摞巴掌大的活页小本子被推到自己这一侧。
“快两个月没见了吧,这一次的礼物,”林医生语气温和,“前两天高考发挥的怎么样……”
熟悉的,与治疗无关的开头。
好像他仍旧跟以前一样,只是在某一个有时间的时候,随缘走进了林医生的诊室,而不是“被”住进了这家疗养院,需要每周一次,从病房跨过花园似的空旷室外来到这里。
近乎僵直的指尖按在防自伤圆珠笔的笔头处,心跳声透过肋骨传到缪仓自己的耳中。
他需要在心里默念好几遍,别人听不到他的心跳声,才能稳住在他意识中微微震颤的胸背。
习惯性地绷直嘴角,缪仓不想泄露丝毫的紧张和身体的任何本能反应……
“今天你入院后,我想了很久你的治疗方案,或许我们可以稍微激进一点儿。”
缪仓抬头,冷脸上难得出现几分疑惑。
“给你安排一个室友怎么样?”
室友?
缪仓对“室友”这个身份的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捏着本子垂眼,他勉力调动起因为睡眠不足而更加滞涩的大脑。
其实继母的决绝反而促成了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勇气去做的逃离,三个月的治疗已经是既成事实,而他恰好,也并不想死。
想到没有拿回来的电脑和硬盘,以及在昏暗时光里唯一让他坚持下来的,畅想过无数次的,九月份会去的大学,缪仓按在本子上的指尖发白,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对面的人倏然笑开,像是一件惦念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
林清语接手缪仓已经一年,也仅仅只是了解了病情的始末,让他在药物作用下,不再持续加重而已。
她不清楚缪仓心中关于是“再次被抛弃”还是“获得自由”的纠结,提过无数次的住院治疗在缪仓高考后的第二天终于落实,她只觉得安心。
“约法三章。”
林清语的笔尖轻点在缪仓的小本子上,眼神询问自己可不可以写。
缪仓却往回拉了拉本子,圆珠笔落在新一页的第一行,示意林医生继续说。
林清语已然习惯了缪仓时时刻刻的保持距离,笑着收回笔,在掌心一下一下拍着。
“第一条,一天三顿的配餐要吃完。”
“第二条,催吐是不可以的。”
“第三,室友我会好好选,但你也要好好跟室友相处。”
笔尖因为用力被按了回去,在本子上留下一个深凹的黑点。
过长的额发半遮着眼睛,缪仓点点头算是答应,心不在焉地听着林医生对这三条的娓娓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