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去跟护士拿镇静止疼药,缪仓压着胃侧身睡倒,拿在左手的鱼七按压在右手背上,印出一大片红痕。
平板的光亮起,江平野翻过里面没有完整画完的图册。
方才声控灯熄灭前一秒看到的那个眼神在他脑中闪回,他无法完全体会其中的感情,只觉得那一刻,明明应该希望自己离开的缪仓,好像更愿意自己留下。
一双杏眼在图层中出现,眼白发暗,瞳孔灰沉……
这一次,他画出的下半张脸,不是他每天看到的,觉得过于凌厉的那条下颌线,而是他想象中的,添上了些许圆润的下颌线。
然而图层更新了一张又一张,却没有哪一次的弧线符合他幻想中的缪斯……
早起的铃声响了两遍之后,江平野才悠悠转醒。
平板的一角硌在下巴上,原本拿在手里的触控笔不知所踪,膝盖紧紧抵着床帐,架在床面以外,几乎从头到脚都是酸麻。
费劲撑起上半身,江平野搓了搓脸,一手抓着头发,一手在被子里摸索,总算在床头缝隙里摸出了自己的笔。
把笔扣回笔套里之后,被他抓成鸡窝头的脑子终于想起了致使他如此的“元凶”。
慌忙拉开拉链探头,斜对角的床帐是打开的,座位上也没人,室内空空如也。
“缪仓!”他急吼吼下了床,连鞋都顾不得穿,生怕缪斯继续催吐,彻底把那张脸毁了。
急促的脚步声渐远,门锁被打开。
卫生间里的缪仓侧耳听着,在“喀拉”声响起的一瞬,他屈指敲了敲卫生间门上的磨砂玻璃。
“噔噔”
江平野忙回过头,速度快的他本就酸麻的脖子窜上一阵锐痛,他却顾不得这些,几步走到卫生间门口。
“在里面?没事儿吧?”
片刻后,门把手被从里面按下,缪仓走了出来。
发尾带着湿意,除了脸色更加苍白外,这张9.9分完美的脸还和以前一样。
“昨晚也没睡好吧,我脖子都僵了,”江平野自以为找到了对方面色不佳的原因,揉着后脖颈点了点头,擦着缪仓的肩进了卫生间,“等我一会儿,一起去餐厅。”
缪仓趴在桌上,他看着玻璃另一侧隐约的人影,捏着鱼七,脑中思绪纷乱。
胃里的灼热感已经变成了闷疼,虽然心理和生理上都不太好过,但昨晚好歹没有再吐。
脑子里搭错的反射弧和正常的不停打架争论,幸而他还保留着基本的清醒。
要想生存,肯定是不能再这么吐的,这些行为他无法说出口,无法自然地要求林医生对他进行监督,但现在,另一个人发现他了。
而且这个人,是来监督他的。
要让搭错的反射弧重新断开,他需要一个无需主动告知的“监督者 ”。
眉头微皱,胃里一阵抽痛,他掐着喉口压下想要反呕的欲望,在江平野从玻璃另一面出来前平静了面色。
早饭之后,江平野晃了晃手上早已安排好的一份土豆泥。
缪仓抿着唇看向那一份自己本应该最喜欢的主食,犹豫两分钟后,他写下一句话递了过去。
【我今天不吃的话,之后可以正常打电话吗?】
“唔,”江平野指尖敲着桌面,看看缪仓的下颌线,他心里莫名闪过一丝不忍,但转而就被对成熟缪斯的渴望压了过去,“今天不吃可以明天吃,前面的几天我都不追究了,再退让,我亏得也太多了。”
多吃一份土豆泥而已,江平野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多吃点儿不也是习惯?
被督促的缪仓默默咬了咬牙,拉过那盒拳头大小的土豆泥,挖了一大勺送进口腔。
咽下肌群和食管括约肌一起叫嚣着反抗,缪仓却没管神经的嘶鸣,强硬咽下后,胃里方才已经麻木的闷疼重新觉醒,一下下翻搅着。
熟悉的感觉,治疗的退退进进间,这样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的时刻,他也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神态自如地吃完,缪仓擦了擦嘴角向江平野展示干净的碗底。
“真棒。”
夸三岁小孩儿一样,江平野探手摸上缪仓的发顶,然后被早有预料的缪仓及时躲开。
跑步机的速度没再被调快,缓过最初的一段胃疼后,缪仓再次逐渐习惯了这种酸胀刺麻。
定量跑完,也只是多出了些汗。
一日三餐,如江平野昨天所说,都加了一小碗土豆泥。
缪仓不知道土豆泥的热量应该怎么算,江平野也没管这三小拳头的土豆够不够他的两千卡,两个人默契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微妙,且短暂。
日程表上的日期很快走到了最后。
平板上的下颌线,江平野换了无数个图层都画不出最理想的,眼看着两周之期已经到了,两斤没长起来,反还成了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