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老师让我演蘩漪, 我可紧张了。经常午休跑过去一个人对着空的院子练习。”丹妮拢了拢头发, “最开始我不知道他那个位置能看到我排练。”
“但是有一天中午,我在练独白, 突然忘词了。”丹妮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个声音就突然冒出来, 提醒我下一句词。”
李丹妮一直记得自己卡在了“我盼望你用你的心, 想一想,过去我们在这屋子里说的,许多, 许多的话”。
有一个温润的声音接出了下一句:“一个女子, 你记着, 不能受两代的欺侮, 你可以想一想。”
文澜小筑里重重叠叠的门将他的身影掩住, 惊的李丹妮一下哑言。
那个声音又换了一种语调:“我已经想得很透彻, 我自己这些天的痛苦, 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好请你让我走吧。”
丹妮知道,这是之后周萍的台词。
“当时我真的,脑子一片空白。”丹妮说,“我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是他,但是不敢确定,就让他赶紧出来。”
但是当周知遇真的从一重重门里走出来的时候,丹妮还要故作惊讶,说,是你啊。
“咦,好浪漫哦。”华兰托腮,打趣她。
丹妮接着说:“之后他笑我练好几天了还记不住,他坐那下这几天棋,都记住我的台词了。”
“我说,他一想到要站到台上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出,也会很紧张的。”
华兰笑了一声:“李总,你居然没让他别说风凉话,一边呆着去?”
“谁跟你似的整天什么都敢说?”丹妮对她表示了鄙夷,“知不知道‘矜持’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那看来是你先动心的咯。”华兰总结,“是你先注意到周知遇,然后先对他有好感的?”
“对。”李丹妮先痛快地承认,然后又说,“在我的视角是这样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一向都很大方,除了面对周知遇。
她很期待,某一天周知遇跟她说,其实早在她注意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这样她会很开心。
她的眼神里有种别样的光,或许可以解释为期待。
华兰看着李丹妮,看着她仿佛装了星星的眼睛,想着,“喜欢”这种情感,真是奇妙啊。
丹妮一向心高气傲。就华兰看来,除了川中,李丹妮厌烦安川的一切。厌烦它不合理的土气城建,厌烦它拥堵糟糕的交通,厌烦时时刻刻能听到的旧式说教。
丹妮说,她的爷爷奶奶一直觉得当初她爸妈带她去欧洲耽误了她。
“女孩子就该安安稳稳的,出什么国啊。”
“学了那些外国人不好的派头来。”
“啧啧啧,跟电视里演的小洋鬼子一样。以后嫁都嫁不出去。”
“小洋鬼子”李丹妮一直带着某种高傲和不屑的眼光俯视安川。她跟华兰说过,到时候高考八十个志愿,她先填上海再填北京。如果到高二的时候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就考托福考雅思出国留学。
她说那段话的时候很有魄力,明明白白把自己的未来都安排清楚了,没有一点儿机会再跟安川沾上边。
但是那么骄傲的李丹妮,竟然会为了周知遇的几个举动,委屈成这样。
一切都源于喜欢二字。
真是奇妙的东西啊。
“后来,他就午休的时候一直和我对戏。”李丹妮的声音颤了一下,“我习惯午休的时候去练练,和其他社员下午放学后去练的习惯正好相反。”
“那个时候他都在棋社自己和自己下棋,一边下一边拿着本子和我对戏。”
“我问他,为什么自己和自己下。他说,棋社的人都太菜了,他也就自己和自己下能有点挑战性。”丹妮拖着下巴,“他很早就业余七段了——下棋的样子很帅。”
“他一个人串了所有男性角色。”丹妮羞赧地低头,“后来也真的来看了那天的大联欢,还夸我穿旗袍真好看。”
那天的李丹妮风姿绰约,一身墨绿色旗袍直接走进那片隆隆的雷雨,嗔痴里皆是果敢阴鸷的蘩漪。
在话剧结束以后,丹妮回到演职人员的位置片区,周知遇在那里等她。
跟她说,她演的真好。但是演周朴园和周冲的演员不如他。
李丹妮的心跳空了一拍,不敢深想周知遇是不是别有深意。
“以前川中高一下学期一直有个英语活动,全市的高中都会派代表来。”丹妮接着说,“话剧社之前一直负责给这个活动排一台英语话剧,一般是莎翁的几部戏换着演。”
“老师想着我英语好,决定让我演《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朱丽叶。”丹妮道,“但是那个跟我对手戏的男同学,口语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