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刚才撒上的五谷,尤其是灵床周围一圈的,已经悄然开始干瘪起来。
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今晚,做好准备,大公鸡可能不顶用。”
亥时一到,也就是晚上九点,外面的唢呐小鼓就开始响起来了,整个院子哭嚎的声音此起彼伏。
牛伯穿上一身葬师袍子,很像道袍,但是又没有道袍那样规格严整,这袍子黄色打底,衣摆下面绣了粉色的荷花往生莲,衣襟袖口是黑色的纹路,金色穿梭着,一个个佛道两家的文字符咒跃然衣上,庄严肃穆。
“婷婷,你一路走好啊,凶手警察肯定能够抓到的,到时候妈再带你喜欢吃的鸡翅去你睡下的地方和你聊天……”伯娘哭着,捶打着闷痛的胸口,眼泪无止尽一般。
阿光叔的老婆阿光嫂也是泪流满面,“婷婷,婶子会照顾好你妈妈的,你放心的去吧。”
这个时候,牛伯撒了一把五谷,大喊一声,“余穗婷!过梁!”
然后唢呐队伍变换节奏,配合牛伯唱经的声音吹了起来,声音并没有凄哀,反而带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期盼。
余逢吉在亲属队伍里,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让前面的徐凤娟听到。
“黄粱梦稳
不许恋床
随尸入葬
乃得安康。”
外面吹进来的风让火烛的光不稳了一下,随着亲属灵床上的尸体抬入棺中,哭灵的女性亲属哭声更大。
伯娘捂着心口,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心痛不已,“我没有女儿了——我没有女儿了——我的婷婷还这么小!”
本来应该是封棺前再开光,今天已经提前开光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指明路。
如果是长辈亡逝,应该由长子长女来,现在是幼辈,还是同龄人,并且要年纪稍长一点的,下午的时候阿光叔找的还是余逢吉,余逢吉自然也是应下了。
现在诸人在绕着灵堂和外面灵棚的椅子成一个大圈,以余逢吉为首,今天捧开光布的几个同辈年轻人捧着灵牌走在他身后,灵牌后面还是伯娘和阿光叔他们。
“指~明路!”余逢吉吆喝一声,明明声音不大,却感觉极有穿透力,很远的地方都能被听见一般,在这夜色重重里,一下子荡开诸人有些压抑和不安的心情。
他拿起筷子,沾了少许酒,开始从棺材前领着诸人开始绕圈,一边绕一边将筷子上的酒滴洒向周围。
唢呐还在吹打,烛火明灭然后像是被加强了气势一样,火芯扶摇直上。
牛伯站在诸人围绕的圈子里,也就是外面的灵棚中间的椅子旁,那里放了一件逝者的旧衣、一条毛巾、一面镜子、一把梳子,岁头纸被压在上面。
余逢吉左绕三圈,右绕三圈,拿着凳子上的旧衣在逝者尸体上空上下拖动,普通人看不见的懵懂的魂灵便悄然从尸体上脱落,附身到旧衣上来。
此时天空乌云遮月,阴气大盛,那懵懂的灵魂变得张牙舞爪起来,拼命的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院落里无风,可是这件旧衣却好像被一股阴风吹得上下摆动起来,手捧灵牌的人被吓得不行,脚一下子就软了,差点把灵牌给摔了。
余逢吉斥了一声,“余穗婷!上瑶池路!”
那恍若大音希声一般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当头棒喝一般,一下子就惊了一下,而他手里的旧衣也安静下来,被他放在灵棚的凳子上,衣服微微鼓起,好像真的有个人坐在那里,袖子微微摆动,朝着他们招手。
“这……有点邪门。”余方说,几乎要把眼睛都瞪出来了。
余方也就是刚才那捧着灵牌的人,小时候还和余逢吉一起玩耍的,一起上过初中,后面没什么联系了。
牛伯一筷子敲在他头上,“闭嘴,不要多说话,逢吉在前面都不说什么。”
余方嘀嘀咕咕的,“那能一样嘛……以前又不是没见过白事,哪里有这样邪乎的。”然后又被牛伯敲了一下。
牛伯瞪着他,“还说?”
余方一下子捂住嘴巴,疯狂的摇了摇头。
余逢吉笑得无奈,“少说多做,防煞气入口,要不然接下来可能会降低财运。”
余方原本还挤眉弄眼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沉稳安静下来,没有什么惩罚比降低财运更加恐怖了。
“继续仪式吧。”牛伯说。
整个仪式从亥时持续到子时,每过一刻钟,就要念唱超度亡灵的经,然后要围着棺材转三圈,对于葬师来说,这是一个体力活。
年纪大了的牛伯还穿着外袍,里外两层衣服都湿透了,声音也有点沙哑,别人还能去休息休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唱,唢呐队伍的人在他唱到那几句比较固定的就吹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