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觉到庙里有什么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趋吉避凶,不会踏进去,哪怕是里面有黑狗。
这也是葬师的自我防护程序之一。
现在他也蹙起眉头,“那里面有什么?”
可是小黑还住在里面,黑狗能够辟邪,它们的直觉很敏锐,不可能住在有山村野怪之流的庙宇能安静生活这么多年。
“下面藏着一团晦种!听老李说那个大老板称作为什么伊娜莱玛,是从东南亚一个小岛上来的,唉,咱华夏地大物博那么多神,还不够这些人嚯嚯,尽想着什么别的偏门招数!”老张嘴碎,一股脑说出来许多,脸上满是被冒犯看轻了的忿忿。
像阿三、泰国这些东南亚国家也不乏正神,譬如象神、四面神之类的,也护佑一方水土平安,但是伊娜莱玛……余逢吉搜寻了脑袋里的记忆,也没有找出相关的事迹。
“反正我不会去主持这档子事的。”角落里一个消瘦的,穿着一身黄棕色衲衣的光头老人这么说道,他的眼睛是平淡的,蕴含着世间智慧的,现在又熊熊燃烧,如同一个赌气的孩童,矛盾的两种感觉出现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又莫名的有一种禅意。
刚才牛伯介绍过,这十里八乡除他们这支葬师之外,还有一位就是这个光头老人了,看起来是和尚,但实际上不是,只是早年前受过一位高僧点播,他自认为得到了人生真谛,所以现在做和尚打扮。
他们余家几百年来,吸纳精华,剔除糟粕,走的路子乃是佛道结合之路,而这位老人就是佛道念经超度之流的葬礼。
两种仪式对于农村人来说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看谁更喜欢。
不过显然是余家的丧葬仪式根植于农村更久,流程也更合口味一些,选择余家的人占多数。
所以牛伯刚才和他介绍还有别的葬师的时候,余逢吉还有几分意外。
只是这个光头老人说的话毫无疑问是要把余逢吉架在火架上烤,说去也不是说不去也不是。
他在人情世故方面是没有那么活络,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懂。
如果是在葬礼之前,自己还可以决定接不接,葬礼之上就需要遵循第一诫,这也算是给葬师一个转圜的余地。
“李村这是要铁了心要挪坟,下面那个东西既然有很大的威胁,为什么不解决?然后给李师傅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呢?”在一片等待他说话的安静里,余逢吉端着酒杯站起来说,环视四周诸人各异的面孔,目光中正平和,似乎什么难题他都能游刃而解一般。
“说得到轻巧,要是能解决,老李半仙之躯,也不会用那种玉石俱焚的方式了……”那个和他外婆不对付的神婆嘀咕了一声,“单单是解决那东西的原因吗?”
半仙之躯……余逢吉沉吟片刻,“我知道不是,是庙,是李师傅要守着的东西,这些东西是片刻不让的,但是我们可以继续进行他未完成的事情,让他黄泉之下也得以安慰。”
让英勇就义的被人知道,把沉着的污秽的全部扒出来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看看这些是什么东西,值不值得……
他刚才的话语不疾不徐,但内容却发人深省、振聋发聩,目光凛然,让人不可逼视,也让人不管不顾去的做下这件事情。
虽然他们年纪大了,但血还没冷,心还没硬。
“还是年轻人也有魄力。”老崔又喝了一口酒,眼里有了动容,指着自己又指着他们,“看看我们一个个老了,想法也老旧了。”
牛伯把杯子放下,表示一切事情都已经成为定局,“要是他们来,就接,守坟那晚,我来揭坟,拼了这把老骨头我也要把老李的事情办妥!”
老崔脸上的神情坚定下来,“舞狮子,我好久没亲自舞狮子了,老李啊,看我到时候就给你舞一舞!”
一直不说话的杨叔也点点头,“我给你们找点好日子好时间。”
“既然都去了,我也去!”老张这么说道。
唢呐队伍面面相觑,也笑了,“这份活舍我其谁?”
“既然如此,我就去给李施主念上几段佛经吧。”光头老人颔首点头。
角落里和柳春娇不对付的神婆还有些呆怔着,“我剪点纸衣烧下去。”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同心协力了,上一回一起吃饭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外婆轻声道,满是感慨和怀念之色,“希望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诸人异口同声。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让大家都有了联系,起到了润-滑的作用,推杯交盏之间,大家也越来越和气,甚至还唱起祝歌,唱什么神仙,唱平时平安吉祥,唱今天大家来相聚的都有,都是现编的词,还很押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