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很单纯,迅速沦陷。
的确是名副其实的“灰姑娘”。闻哲想。
“有一个冒昧的问题。”闻哲不确定地看着女孩。
他忐忑的神情让女孩感觉不到冒昧。
“没关系。你问吧。”她说。
“你们有签婚前协议吗?”闻哲问。
女孩摇头。
“那么,他家族里的遗产律师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谈论这件事。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闻哲说,“他们或许不止一人,说话也会咄咄逼人,因为他们是站在家族立场上,而你的立场却有些尴尬……我想你明白的。”
女孩点头。
“你如果觉得应付不了,可以找我帮忙。”闻哲说,“我认识一些律师朋友……”
“谢谢。”女孩握住闻哲的手,又开始流泪。
栗野露出饶有兴味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闻哲和女孩。主要是闻哲。
他的脸色虽然疲惫,却穿着一丝不苟的连半条褶皱都找不出的丧服,头发也梳得异常整齐,仿佛出席一场重要的商业晚宴,而非丧礼。身高和体格与谢藤同等,肤色也并非亚洲人典型的黄色而更接近于麦芽与象牙白之间,像是个觉得男士只需要保持干净整齐,不知道同时也需要保养的老古板。可他那张典型的东方人面孔,让他拥有西方人所没有的抗老天赋。
过于优秀的皮囊,让闻哲成为与喷漆和涂鸦遍地的纽约风格极不相融、如同嵌在抽象派画展里的一副写意山水画。虽意境惊人,却格格不入。
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言行举止像是谢藤曾经的床伴应有的表现。
“栗野,你在想什么?”闻哲不知何时来到栗野面前,用特意放缓速度的中文跟后者搭话。
栗野短暂抽回思绪,看向闻哲。
他身后跟着那位还没来得及宣誓就丧偶的谢藤夫人。她已经放下了帽子上的黑纱,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他牵着她,先后在栗野身旁坐下。未亡人除了默默流泪,什么话都不说。看上去像一只信任着主人的家猫。只是这只猫在栗野看来,换主人换得未免有些太快了。
“没什么。”栗野摇头,心下不禁感慨于闻哲出众的社交手腕。
“没有就好。”闻哲突兀道,“别想太多。”
栗野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闻哲,不认为他们之间熟到会说这种话。
“记住,”闻哲再度强调,“千万别想太多。这样的情况下,尤其注意别想太多。”
栗野本来想问“为什么”,但闻哲笃定的表情让他寻找不到适合的言辞,莫名不自觉听从对方的建议,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
栗野开始跟闻哲闲聊。虽然大多数时间是闻哲用巧妙的提问在引导对话继续下去,栗野则只负责回答,但闻哲显然非常擅长这些,加上他适时礼貌的询问未亡人看法的做法,让栗野完全无法拒绝这种闲聊,并很快开始变得享受这种愉快的交谈方式,让他一度短暂地忘了时间以及自己正在参加谢藤的丧礼。
“丧礼什么时候正式开始?”
可是另一些来宾显然不愿意如此,他们不耐烦的开始催促。
栗野循声转向另一侧的声源。
这场丧礼准备了七天,已经不算仓促。一部分来宾是谢藤的同学,他们的表情多少也有些悲伤,却不算明显。另一部分是以往经常与他混在一起的富家纨绔,那些东倒西歪的坐姿,对棺材里躺着的谢藤全无尊重。而那些发出不耐烦催促声的比前二者更格格不入,不止因为他们身穿昂贵的高级丧服,还因为即便他们打扮相似,也像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物种:一种举止优雅,外表也精致且漂亮;一种言行粗鄙,长相也肥胖丑陋。
发出催促声的正是后一种人。
是达克斯家族的那群死肥猪,栗野边想边对上了他们的视线,却不得不露出礼貌地微笑,颔首致意。
“你们急也没用,他的父母都还没到场。丧礼不可能就这样开始。”小怀特解决完遗产纠纷后,气质整个都变了。他说话时挑了挑下巴,示意那排空置的预留给谢藤直系亲属亲戚的位置,并且把意味深长的目光留给了闻哲身侧那位年轻的未亡人。
未亡人立刻低下头,眼泪迅速沾湿了她的手帕。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如此伤心。与她的痛苦相反的是预留给谢藤父母亲属的六个位置始终无人就坐,好似根本不在乎独子的死亡。
栗野收回视线,盯住入口的位置,开始祈祷谢藤父母与祖父母快点出现,接踵而来的议论声却比他们先一步蹿进了他的耳朵。
“人都已经死了,他的父母居然都不来吗?”
“换我宁可跟家里大闹一番,也不会把压力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