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闻。”
陈香云似有所觉,低声提醒道,她复又抬眼冷冷望向那人。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焯夏正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
第49章
已经到了夏日, 但帐子里的炉火尚未撤去,四周的帐门都被打开了,不时有徐徐的凉风吹入, 却也难改其中的燥热, 大多数人已是大汗淋漓, 满面通红。陈香云端坐在几案之后, 目光凛然地望着福庆, 众人都不再作声, 只有福庆仍旧在嘴里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埃斤醉了,”陈香云照旧含笑说道, “叫人送碗解酒汤来。”
陈香云慢声道:“至于这些话,我听不习惯,也不愿再听。”
福庆佯作不解,先望了望四周, 继而又向陈香云道:“装什么样子?不过是个送过来的玩物, 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还不是得巴巴地来讨好可汗。”
赵明闻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猛然站起,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卫衡面色也已是不好, 率先开口道:“时事且未达,归耕渭水滨。你这话说错了地方,也错判了形势, 我大梁还不至忍气吞声至此。不过一个小人, 也敢夜郎自大,口出狂言。”
他向焯夏一拱手:“公主是天子之女, 可汗之妻, 身份尊贵。再着其为和议而来, 两方共赢,本是好事,怎的到了你嘴里竟成了卖女求荣的恭维?如此居中挑拨,你意欲何为?!作何居心?!”
话说到这份上,焯夏少不得要给个答复了,他面色阴沉,眼神凌厉,一字一句地斥责道:“放肆!喝昏了头还不赶紧出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叫别人看了笑话。”
左右的人齐齐上手去拉,连骂带踹好容易才弄了出去,焯夏便向几人敬酒:“今日之事,到底是我驭下不严,我给你赔罪了。”
卫衡也忙应下,此事便平平掩过,席上又是一阵言笑晏晏,觥筹交错。
陈香云也像是不曾听到先前的侮辱一般,镇静地向焯夏等人祝酒,她微笑着,强逼着自己平静了下来,手也不再颤抖,像一尊白玉雕像一般,一张妍丽的面孔被钉死成了模板。
赵明闻坐在她的旁边,微微垂下头,一只手藏在几案之下,慢慢摩挲着腰侧匕首的鞘。有一两次,一段雪亮的锋刃已经被抽了出来,但很快又被推了回去。
赵明闻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她端正地坐着,把自己的面孔藏在阴影里,死死地盯住了焯夏的面孔。
福庆被叫人搀扶着送了回去,他本是佯醉,此时后劲上却来越发昏沉了,然而还能走得动道。几人见他行动自如,也不认真去陪着,丢开手任其回去了,自己反倒被一旁的欢笑声吸引,一道又混到帐外的人群去了。
夜里的路很难走,远离了人群,没有那一点篝火火光的帮助,是几乎望不见道路的,因为天空中倾下的月光都全然被阴云遮住了,只有偶尔从云隙露出的一丝一缕,却也如牛乳一般地化在大地上。
福庆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他照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摸索着过去,却不慎一脚踢在了插在土中的木梢里,不由面容扭曲起来,他暗暗啐了一口,又缓了一缓,方才继续往前,却仍是刺痛。
但这样的声音显然已经惊动了另一群人,谈瀛洲从其中一座穹庐后闪出,手握匕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
他身上的衣服在夜里难以辨清,却仍然能看出衣裳的褴褛,他的身量不高,清瘦伶仃,像一颗枯黄的小草,不引人注意。
福庆停了下来,找到了一处空地,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方才的酒水很容易便填满了他的膀胱,尿意便再也忍不住了。谈瀛洲也停了下来,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他等着福庆解决完手上的动作,方才出声。
“福庆。”他确认般地唤道。
福庆愕然地转过头来,转瞬便明白了此时发生的事,他的瞳孔瞬间便已缩紧,转身便要逃跑。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谈瀛洲,匕首先一步地割断了他的脖颈,福庆下意识地伸手去捂,满手鲜血却依旧不断地流下。
他继续向前又跑了几步,想要出声呼唤,却觉口中也是满嘴腥锈味道,半截舌头却已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了。
谈瀛洲在背后将福庆踹倒在地上,冯大山从另一座穹庐后也钻了出来,其余几人也都同样围拢了过来。
冯大山用脚拔了拔福庆,嬉笑着问道:“哎,死了没有?”
谈瀛洲半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地说道:“赶紧干活。”
另一人便拱火道:“冯哥既这么好奇,怎么不把这死人抱床上去亲香亲香呢?怎舍得这如花美人躺在这又冷又湿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