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当用非常之理。”
赵明闻手扣几案:“在这个位子上,我要的是一个足以接任的皇帝,否则我为何轻易地将自己已经获得的东西拱手相让呢?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太后该好好想一想了。”
她慢慢起身,向着殿外走去,其中不乏许多寂寥。
但赵明闻也留下了一页纸,有字的一面被折叠起来,齐友真取了过来,她看了一眼,便送到一旁的烛火上点燃了,然后等待那纸慢慢地烧尽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只是皇帝是这天底下最蛮横的人,也是最无礼的人,自然在他的世界里,也不会并且不可能有这样的说法,他只是恣意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去施行。
如今情势易倒,齐友真已经感到了不安。
怔怔地望着窗外很是一会,被那风一吹,她才恍然惊醒了,太阳渐渐西垂,那种昏黄的光线便晕染在地上,瞧着仿佛暖融融的。一旁的茶早已散尽了温度,白烟被吹走了,除去偶尔的涟漪,同一面镜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齐友真的面容被缩小摆放在上面,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去小厨房给天子熬一碗羹汤罢。”但她很快回复了过来,招手唤来侍女,如此吩咐道,“他今日也倦了,很该好好歇息一番,晚上再命御医过去一趟瞧瞧,别受了风再受了惊吓。”
得了这样的一道命令,宫人都蓦然地打破了静默,纷纷动了起来,此方宫殿很快就恢复了那种生气,与方才的冰冷孑然不同。后宫没有皇后,作为嫡母也是养母的齐友真,无疑要接过处置一切事情的大任,想起那些堆积已久的工作,她也不由沉沉地再叹了一口气。
“我该怎么办呢?”齐友真这样询问着自己,感到有些茫然,不知应当做些什么了。
“我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或许什么都做不了——承平帝是决计不会让她插手,也听不进去齐友真的话的,而赵明闻,她看的十分清楚,赵明闻是不会准许自己插手这场选择的。
奇怪的荒谬啊,不是承平帝在选择赵明闻,而是赵明闻在选择承平帝,她挑剔地计较着承平帝身上的每一处,并且时刻做好准备,将他剔除这场竞争。
自然了,这场挑选是不公平的,规则也只会由赵明闻来选定,但是差池便在生死之间,谁也没法躲脱。
她等了很久,始终保持着沉默,宫人们不知道她为何感到犹豫,却又不敢将齐友真一人留在屋内,于是只得点亮了灯烛,随后等候在一旁。她的目光似乎为那样的光亮一灼,有些刺痛,垂下了眼睛眨了眨,又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太后?”小宫女胆怯地上前,恭敬地等候着齐友真的示下。
齐友真又沉默了一会,她向那孩子安抚地笑了笑,心中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去请镇北侯夫人进宫说说话罢,我这里有一些事情想要问她,再请母亲也一道到宫中来,家里的弟弟们只怕都到了成人的年纪了,门庭清明,这才是治家的长久之道,请父亲多看顾些,免得招惹了事端。”齐友真最终这样说道。
“至于妹妹们——听说科举在即,先前不是都闹着要去,若是能成,想来也是一条好出路,便叫他们也去试一试罢,如今是比不得当年了。”
宫女于是领命下去了,她站在原处,又看了看天空。
日头已经尽落了,如今天色昏暗,那些暗淡的星星逐渐亮了起来,弦月弯弯,月色却仍旧皎皎,果然是好时节啊。
第217章
即使如今面上一片风平浪静, 但是人人都知道,在京城乃至于整个大梁,都有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正在酝酿。对于大部分人来说, 他们尚且茫然不知, 然而自身早已牵涉其中, 即使想要独善, 却已经不能够了。
没有谁能够在这场争斗中完全保存自己, 也没有人能够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始终占据先手。
一切都是未知, 以至于这种未知太过广泛,让人也轻视起来。
但对于赵明闻来说, 结果却早已揭示了。那些尚且还在苟延残喘、妄图负隅顽抗的敌人们都被以最冷酷的手段肃清,当她再次回归京中的时候,以收复失地最为居功至伟的首要人物,声威到达了令人畏惧的地步。
承平帝固然是人人尊崇的天子, 但也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年, 同样是血肉之躯, 他也并未曾真正成为圣人,自然也会有敬畏。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逼,或许旁人并未十分彰然地显示, 也足以让他胆战心惊很久,即使夜晚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
不过, 赵明闻事实上是并未持有那些心思的, 她抱着一种隐秘的期待,乃至于在一定程度上是比所有人更期待承平帝能够成长起来, 承接天下社稷的重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