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当中,她并不是个子最为高挑,也并不是容貌最为美丽的一个,但是却格外引人注目,或许是因为那种气势,那种挥斥方遒的气势,这恐怕才是影响一切的原因。
管氏看着她翻身上马,走了一段,又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实现,于是在马背上转过身,朝自己远远地挥了挥手。管氏看不清赵明闻的神情,却也能在心中模拟出她此时的神色。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叫旁人万般爱怜的女孩,却不得不承受如此多的东西,要提心吊胆提防着自己有朝一日可能为别人所暗害。这又怎么不让管氏感到愤怒呢?
一直等到赵明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外,管氏才收回了视线。
她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甚至算得上阴沉。
“把人都叫过来。”她吩咐道,“我还没死呢,这镇北侯府也没有倒,尚且轮不到这些卖主求荣的下贱东西为非作歹。取来刀剑,再点府兵,我要亲眼瞧瞧,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作弄我面前了!”
第208章
如此沉沉一夜过去, 等到次日一早,赵明闻便又要入宫朝见。
此次朝会,前来拜见的人并不多, 又大多地位相当, 都是朝中重臣。于是各人行事间也少了顾虑, 说话时也少了忌惮, 显得格外随意起来, 夹枪带棒的词句直叫景平帝额头冒汗, 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赵明闻有意多躲了些时候才动身,便是要避开这幅情况, 她犹在马上沉思,忽然一抬眼,便远远地瞧见一人在旁边等候,怔了一怔, 顿时将那来人身份辨认出来, 当即下马, 几步上前迎了过去。
“舅舅怎么等在这里,外头风大,若是稍有什么事情, 染上了风寒,我又怎么跟舅母交代呢?!”她一面口中埋怨着,一面命人取过一件斗篷披在沈卓然身上。
沈卓然只是摆手:“何必这么小心,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想想当初, 我和你阿耶一样,也是打熬出来的身子骨, 难道我还比不上他。”
赵明闻只是抿嘴含笑不说话, 沈卓然叹了口气, 偏过脸,认真地望了望她的面容。
“咱们该有十多年没见了罢。”他显得有些怅然,似乎是想到了早逝的妹妹,看着赵明闻的眼神当中也多了几分怀念,只是到底物是人非已久,曾经那人的音容笑貌也逐渐淡忘,彼此都变得模糊起来。
其实细细推敲,赵明闻与沈氏长得并不相像,但是人们总会依照自己的心意,加以描摹,于是三分相似便也化作了五分,叫沈卓然黯然神伤起来。
“不说那个了,你还是自己小心些,里头的那几位都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有什么,就是露了怯给他们拿住了,那也不打紧。”沈卓然叹息了一声,朝赵明闻挤了挤眼睛。
他生性最为潇洒,往日里不知做了多少事情叫父亲暴怒,只是在小辈面前,少不得装出一副正襟危坐的神态,直到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了一些。沈卓然笑的有些勉强,面上的神情都已经变得有些僵硬,尝试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了最适宜的角度。
“咱们一块走进去,你也陪我说一说话。”
赵明闻本不愿将他搅裹进这些事情当中,此时见沈卓然如此情状,又怎么不明白,到底只能遵从他的意思,漫步随行在身侧。
但一路上,沈卓然却并未说些什么。直到遥遥地望见不远处的大殿,他才重新开口:“守执那孩子还好吗?”
这是在说杨君在,即使过了这许多日子,沈卓然显然还在惦念着这个自己曾经的下属。
“他很好,吃的好,穿的暖,日日都有公文要处置,连我手底下的人都只认他这么个人,绝不肯认我了。”赵明闻的话当中自然带上了些夸大的含义,但也让沈卓然得以放松。
“那就托你捎个信——就说他母亲很好,就在家里,若是他还肯认我这么个老师,便来见一见我罢,也让他们母子团圆。如今在行在,京中的那些公文大半都遗落在了路上,想要重新替他谋划一官半职是并不容易的。三娘,便叫他先在你那里安身,他每月的钱米便由我出,算是添补。你是不知道,他家中实在贫苦,就是靠着那么一点东西熬日子,到底没存下什么东西来。也难为他还肯如此好学,做出这一番事业来。”
他的话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对于小辈的关爱,与赵明闻谈论起杨君在的语气反倒像是同同辈人一般。
但赵明闻却显然处之泰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而赵明彰一直跟随在她的身后,对于两人之间谈论的这样或那样的秘辛,他是浑然不在意,也没有听进去的。走路的时候,赵明彰仍在恍惚地出神,视线飘忽,几乎叫人抓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