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赵明闻并没有抱着太多的想法。
这数年间经历的事情逐渐在她的心中连构起来,起初只是许多小点,随后被连接成线,最后成为一副图画,生动地展现在赵明闻的眼前。
“不知道王帐当中,又是怎么个样子了?”她喃喃自语。
出于对于协约的遵守,赵明闻此前并未主动关注过诧额云珠的消息,只是偶尔从那些游商口中,间或听到只言片语——什么左右大臣对她并不满意,又或是弟弟妹妹们跳了出来,试图从她的手中重新夺回颜佳部的权利,又或许是更多……无论如何,这几年里,她也过的十分艰难。
如今两方矛盾正在不断加深,梁人的退出却让他们少了可以作为遮掩的,唯一的那个靶子,问题方激化便是显而易见了。
如今赵明闻手上实在无人,倘若当着要正面迎敌,损伤自然是极大的,对于她而言,更是得不偿失。如今最好的办法,那便只有从细微处着笔,这才好做些文章。
“哎,难啊,倘若我玄甲军还在,又如何会怕他们。”
赵明闻不由嗟叹起来,但她也明白,这嗟叹也不过是嗟叹,终究不会成真,这会便只好再用心纠缠里头的内情。好在信使已经前往,只怕没几天,便会有消息送回,便是那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小心地思索着自己的安排,似乎都很恰当契合。谁知天不遂人愿,却恰巧在这样的时刻,又有另一个噩耗传到了面前。
这次,则是陈香云作为解释。
“大梁境内,有多个郡闹起了民变,如今已经越发昌盛,甚至威胁到了南迁的队伍。”陈香云叹了口气,缓缓地答道,“这事情本来还没这么坏,今年收成不好,底下人苦不堪言,好在张皇后作主,赈济了好一部分粮草下去,这才勉强止住了。谁知道咱们这位皇帝却是个实在可笑的人,竟然听信了那些弄臣的言语,不仅没有减免灾县的赋税徭役,甚至认定此间长官有意弄假,不但增倍收取,还要治下罪名。你说,这百姓心中又能怎么想?”
“眼见着前路渺茫,何不放手一搏,或许死前还能吃上一口热的饭。”
“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没了皇后兜底,我倒要瞧瞧他能弄出什么花样。”慧娘出来这么些时候,早就摆脱了过去的稚嫩,学的了一张极灵巧的嘴,这会听了陈香云还在好言遮掩,索性一股脑挑了出去,讥讽道。
对于宫中的这些皇子,慧娘是向来便抱有厌恶的,如今天高皇帝远,彼此都是熟悉的人,因此也并不遮掩。
陈香云却只含笑纵着她,并不打断,甚至顺着说了下去:“这往后的变数便大了,一时民变或许是出于义愤,可也难免叫有心人在里头动了手脚,羯人、魏人都在虎视眈眈,这时候闹什么内讧,也未免太不将他们放在眼中。汧国公已经告老,武将里头,能担事情的便只有你阿翁了,只有镇北侯。可是——”
陈香云望向赵明闻:“意之,你觉得镇北侯又能撑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四年、乃至十年?后来无人,他就算熬得多久,最终都只是徒劳。如今,一切都没法叫咱们知道,朝廷是怎么一个打算,也送不到咱们这里来。该怎么做,咱们得先定主意了,以免到时左右为难啊。”
赵明闻心下思忖,她怎么不知道事情的紧急呢,只是如今却是为难的时候,对于她而言,无论舍去哪一处,都如同割掉她心上的那一块肉。
但陈香云并不等她接话,继续道:“我如今便先给你定个神。王帐当中,我自然有处置。”
“处置?你做什么了?”这话一出,赵明闻不由一惊,下意识地急问道,“季华,你瞧着我,告诉我,你做什么了,说话。”
她几步上前,抓住了陈香云的手,慢慢迫近了陈香云。
“只是叫人加了一点东西,一点算不上好,可也算不上不好的东西。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颜佳部如今的生意做的可越发大了。”
赵明闻听到这里,已经沉下脸来:“陈季华——”
“赵、意、之。”陈香云一字一顿地唤她。
“咱们都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又何必纠结于昔日的那些话呢?梁人是最坚韧,只要还有一点活的希望,他们都不会因此放手,只能拼命争着、抢着,去抢那最后一点养分。我就能给他这样的东西,然后一路回到京中去,重新改换了名姓,那不也是我陈氏江山?又有什么分别呢!”
但赵明闻却丝毫不为所动:“或许没有区别。”
她释然一笑:“但我为的也不仅仅是陈氏。我为的是天下百姓,为他们的悲喜,为他们的生息。天子、天子,是上天之子,却也是百姓的儿子,这才是根本。如若没有这未来,谁又来供奉你这个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