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赵家。”赵明闻却道，“阿翁和阿婆曾经都告诉过我，从前阿姨是我阿姨，往后也是我阿姨。阿姨就是阿姨，谁能说您不是我赵家人呢？”
张崇福闻言微愣，却忽然大笑起来。
“好机灵的一张嘴，倒不像从前一般温柔腼腆了，我还记着你那时候，做个什么都怯怯的，如今的样子——也好，很好，你也算长大了，明闻，百年之后，我也能欣然去见你的母亲了。告诉她，我没有辜负她，我把教的还不错。”她十分欣慰。
赵明闻知道张崇福不会再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什么疑问了，她将一如既往地支持着自己的任何举措。能够得到这个十分重要的人的认同，这让赵明闻十分喜悦，自然了，她也不是过去那些不懂得如何遮掩自己的情绪的幼童，只是熟悉的人望去，总能发现她那藏不住的轻快。、
张崇福随后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而询问道：“你方才说的钱米花销大，是怎么个意思？这不是什么轻易的事情，你要同我全部说来。”
赵明闻却显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尴尬来：“这……这……”
她难得撒娇一般地嗫嚅道：“这事情我自然也有解决的办法，如今也凑的大半了，阿姨不必担心，我自然会料理，不必劳烦您来动手。这本来也并非是=什么大事。”
但张崇福早已料定她这份模样，眼含威严：“不是什么大事？”
“这本就是件大事！赵意之，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弄鬼，你那小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如今说出来，总比后来我亲自追查到底来的好些。左不过就是出了什么大纰漏你不敢叫旁人你知道，要么就是你在其中使了手段怕我责骂。告诉我，是那一条？”
见隐瞒不过，赵明闻少不得婉转言辞，斟酌着答道：“也不是什么杀人枉法的事情，为了一点钱米，我且不到那里去呢。只是，这魏人多好华服宝器，我在其中倒手，也算赢了一笔。还有那些昔日向通敌的梁商、”
“他们是怎么把旁人的血肉吞下去的，如今就怎么从他们身上割下来。刨干净了底，这日后也就能记住自己的本分了。”
张崇福一顿，忽然摇头道：“你这是在做劫富济贫的勾当啊。”
“罢了罢了，”张崇福有些啼笑皆非，“我这一把岁数，也陪你这些小娃娃们玩耍一会，叫我找找昔日那睥睨的风度。”
赵明闻有意露出喜色：“合该阿姨助我呢！这里头的事情要没了你，我是定然摆弄不下来的，阿姨只管打我、骂我，我也不会露怯的。”
张崇福只是叹气：“我打你做什么，左右你这性子，是决计扭转不过来了。”
正说着，忽然见到一行人匆忙迎了出来，向赵明闻蹁跹而至，却正是陈香云。
第160章
陈香云显然并不知道张崇福的到来, 生长在宫中的她，与其相见也不过寥寥几面，因此固然从赵明闻或身边人口中或多或少地听闻过张崇福的存在, 却对她并不熟悉, 见面不识。
如今见赵明闻这般的形容, 又是如此亲近和敬重地对待身边的女子, 她不由一愣, 旋即向赵明闻笑道：“意之, 这是？”
陈香云问的毫不客气，也算是给张崇福展现自己与赵明闻的亲密来。赵明闻朝张崇福一笑, 又向陈香云一点头：“这可是一位熟人，季华，你来猜一猜。”
陈香云不由感到有些无奈，却也少见赵明闻这样欣喜的情态, 于是也并不打破此时的景态, 而是循着赵明闻的话, 当真打量起张崇福来。
——这是一个极其文秀的女人，显然已经有了一定年纪，眼尾唇角都添上了细纹。没有施用过多的脂粉, 天然却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尤其是一双眼睛，并不如寻常的同龄同辈人一般浑浊, 而是晶亮澄澈。她的气度尤其不凡, 孤高却不孤冷。倘若要比作什么东西，那便是冬日漫天白雪中的鹤, 即使霜华满地, 也茕茕地立在风雪当中, 一点微红，便是此间所有的色彩。
陈香云在心中回想着曾经从赵明闻口中听到那些名字，她的余光不经意地发现了赵明闻藏不住的微笑，于是很快了悟过来，合掌道：“我明白了！这位定然张娘子罢。意之一直同我念着你了，如今可好，倒叫我昏头昏脑把这么个妙人给忘了。”
她又推赵明闻：“你怎的又不同我先说上一声？如今可好，教旁人知道了，还不都说我不知礼数。”虽然是这样嗔怪的口吻，陈香云的脸上却也没有任何责怪的神情，这让张崇福难得地松了口气。
她心中固然知道此时的形势不同，可数十年养成的对皇家的敬畏也难以抹消，张崇福还是固执着保持着自己那种谦逊而沉默的样子，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点滴过失使得赵明闻受到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