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明闻并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她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男人,焯夏仿佛也并未想过要获得怎样的回应,他像来时那样突如其然地离开了,呼号喊叫着带着簇拥来的男人们驰远了。
赵明闻注视着他的背影,却蓦然地笑了。
狼王已经老去,他心里的野望已经被燃尽了,当他试图追忆往日的时候,他已经逐渐走向落败。即使焯夏看上去仍然不可侵犯,但那是他的子嗣们并未发觉他的虚弱。
而赵明闻,十分期待那天的到来。
……
此时的京中,却正发生了一件大事。
初春早寒的天气,天色尚且暗淡,百官便陆续起身,络绎前往宫中参朝。天子年老体衰,更加冬日里添了病,心力不济,往往少见这样正式的朝拜,多只召宰辅入侍问政。
民部尚书崔彰的妻子冯氏刚刚送别了丈夫,转头便见儿媳牛氏抱着年幼的孙子来向自己请安。
冯氏自然十分欢喜,赶忙将那小儿抱到自己怀中。男孩不过两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一副机灵的模样。
他挨在冯氏怀里,好奇地用手拨弄着她身上缀下的荷包,玩倦了,又挣扎着要下去,冯氏忙命保母看好这调皮的孩子,这才有空和陪坐在一块的牛氏说说话。
两人说说笑笑间,牛氏又借机一一把要做的事交代清楚了,坐了一会,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门外喊杀声渐起,又间夹着凄厉的哭喊声,牛氏不由惊惶变色,张皇不安地望向婆母。
保母此时已然瘫软在地,泣涕俱下,冯氏亦是惊恐交错,她猛地望向孙子,快步向前想要将他护到怀里。
冯氏刚刚搂住了那不知事的孩童,一道人影却在此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冯氏半跪在地上抬首去看,来人着甲执兵,却正是延昌帝任命的诸将军之一,她不由死死抱住孙子,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惊恐地快要昏厥过去。
那将军却不搭理她,略打量了一下房间里头的陈设,叹道:“如此奢华,往日吞没的民脂民膏只怕连自己都数不清了。”
尚不待冯氏分辨,便立时变了脸色,喝道:“来人!用绳子捆了,拖出去!”
底下的士兵俱是满面愤色,也不给女眷留几分颜面,不分青红皂白便捆到了一起,一齐丢到了内厅。
众人俱是浑身发颤,冯氏尚还镇定些,牛氏却已然泪流满面,不时发出抽噎哭泣声,被一个兵丁一把扯将过来,往口中塞进了一块布,死死堵住将要出口的声音。
不多时,庭院中竟已然堆满了抄检出的财物,一一录册记了,粗粗算去,便足有百万之巨,更不提古董文玩之类的物件,众人心下骇然,赶忙打发人进宫中求见。直到明烛高照,日暮西沉,尚还未搬完。
京中众人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听着城中乱了一日,莫不心惊胆战。
要员们从早上起便一直未换朝服好预备传召,延昌帝召见时王成章正抱着年幼的孙女,听闻传召,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安抚好了孩子,方起身往宫里去了。
及到了殿上,却见已跪倒了十数人,无一不两股战战,垂首拭汗。及到了近前,先见尚书左仆射杜余庆衣袍尽湿,身前半个茶盅残片,便知延昌帝已是发作过了。再看延昌帝,果然神色阴沉。
王成章同延昌帝从伴读时便长处一块,已是数十年的情谊,皇帝见他来了,总归缓和不少,到底让下面的人起了身。
延昌帝高坐堂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尚不等众人喘过气来,便陡然变色:“刚才不还吵得沸沸扬扬,怎么如今,到成了哑巴了?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貌是情非,朝秦暮楚,阿谀奉承,结党连群,损公肥私,这就是朕倚仗的肱骨,这就是朕的好臣子!吵了那么些年,瞧着各个都是平叛安民的能臣、干臣,现下怎么到是一个主意也拿不出。朕养你们何用,国朝养你们何用,百姓养你们何用!”
几人俱是面面相觑,战战兢兢,不敢答话。
延昌帝又从堂上踱步下来,行至邓垣身前,将奏折掷到他的身上,方欲再骂,却陡然失色。
邓垣本垂首听训,脸上忽然一湿,他瞥见身旁郑奉敬的神色,满面惊慌,便不由地抬头去瞧,正好望见延昌帝倒在了自己身前。
他赶忙去扶,膝行至皇帝身前时延昌帝已经是气息奄奄,他不由喝道:“传御医来!”侍奉的宫女们这才回神,立时哭声大作。
王成章猛然望向了汧国公陈与正:“封锁城门诸坊市大门,驻军护卫,诸王公主,围禁府中,无诏不得出——”
“违令者,杀。”他果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