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顶着众人艳羡目光, 自然飘然若胁下生羽翼, 自觉直要登仙了,可巧睡在屋里的水生被这一阵动静惊醒,自己爬下床走了出来, 犹且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就被眼前的热闹景象唬了一跳,一溜烟地跑到宋氏身边, 拽着母亲的裙摆, 怯生生又好奇地望着方保福。
“姊姊?姊姊!”水生认出了方保福的模样,便欢喜地唤道。
早有几个妇人凑上去, 又是替他理衣裳, 又是笑抚他的头, 转面便向宋氏夸道:“您老人家如今可有福气了,这小郎君生的好俊模样,这方小娘子又有本事,可靠的着了。此后您便只是跷足以待,亦可安闲度日了!”
宋氏含笑不语,只听着众人夸赞声不绝于耳,她便叫方保福:“福儿,来!”
方保福正愣神,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眼见众人都望自己,便大步走过来,一面应道:“阿娘唤我?”
宋氏抓过她的手,又一手牵起水生,将水生的手放到方保福手里,紧紧地握了一握,便盯着女儿说道:“你的弟弟里,我最忧心的,便是水生了。他的身子打娘胎里头便不好,如今又添了这么个病,可怜啊。”
“阿娘——”方保福有些不自在,她偷眼望了望挤在屋里的这么群人,无奈地唤道,“您这又是做什么?”
“我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你竟能得此天幸,可如今,哎呀,我的儿,我的儿啊。阿娘也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眼瞧着没有几天活头了,等到阿娘阿耶都去了,这血脉亲人便只有你们姐弟了!福儿呀,你要替阿娘照顾好水生,照顾好阿牛和大小虎。明白吗?福儿啊,阿娘这心,全托在你身上了。”
言罢,宋氏竟是泣不成声。
众人齐声去劝,宋氏却始终用眼睛望着方保福,方保福尴尬无比,她垂眼沉思,几次催逼,方才讷讷答道:“是。”宋氏这才欢喜笑了起来。
管二郎只听前头欢声一片,觉着不对,也不知从何处摸了出来。他看了看众人,便拉了拉其中一个踮着脚站着看热闹的邻居衣裳后摆,问道:“打量着问问,老丈,这里头是怎么个事啊。”
“是谁——哦,是管相公呀,哎哟,恭喜了恭喜了,我这给您道喜来了了!快请回家去罢,方小娘子得了皇后青眼,这便要入宫去了!”
管二郎猝然听到他这么一说,不喜反怒,几乎以为那人要寻自己开心,面红耳赤地嚷道:“我却轻易不是你骗得的,小心我伸这手来,招呼着打你!”
那人听了这话,却不敢怠慢,自己往脸上重重地扇了两下,一面赔笑道:“某哪敢欺瞒您呢,这里头人都在,相公一问便知。”
他又指了指四周的众人,说道:“这里站着的,都是给您贺喜的人。”
管二郎将信将疑,却已经昏昏沉沉起来,几乎辨不清方向,晕乎乎地被众人护到了院中。徐长者早已迎了出来,赶忙行了礼,将其送了进去,见管二郎衣裳上沾了好些尘土,已有人殷勤替他拂了又拂,好容易把理顺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罢了手,四下炫耀起来。
徐长者便从匆忙赶来老妻手里接过一个锦袋来,在管二郎面前一展,里头雪亮的银子足足有五六个,个个腰上都捆着红丝绦,直叫管二郎瞧花了眼。
“这是……”管二郎猛地抬头,急去望徐长者。
徐长者哈哈笑了起来,一手捻须,一面道:“愚兄见世弟家中陈设,果然清贫。这些许银子不成敬意,聊作助益罢了。”
管二郎连忙推辞道:“这怎么使得!”一面就要将那袋子递还回徐长者手中。
徐长者便装出怒容来,一面冷声道:“世弟当真要推辞不成?咱们两家世代相交,这一点东西算什么?还请快快收下,莫坏了你我情谊啊。”
管二郎推辞不过,这才收下了,余下的几人也纷纷上来凑趣。又知道水生病症的,早早便打了包票,言道其某某亲友认得个名医,一定将其请来,将这并彻底根治了。有情愿送女儿上门来的,不求许为令郎妻,只盼能侍奉左右,敢为使婢的。言者纷纷,一时热闹非凡。
方保福群孤零零站着,她冷眼看着众人,心里只觉好笑,管翠翠牵着她的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小娘子。”瞿十六不知什么时候脱身出来了,她朝方保福点一点头,“先随天使去罢,那边只怕等的急了,你是皇后指名的人,他们难免要多给几分颜面,却恐怕已经有了恼意。”
“你先去罢,别误了事情,叫贵人心中生了厌恶。”
方保福朝她感激一笑,管翠翠却拉着姊姊的手不肯放,瞿十六便从腰侧取了糖,哄着她握着,方保福这时才能脱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