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哎呀！”宋氏叹道。
她祈求般的望向瞿十六，盼望道：“您便发发善心罢，我家里还有个病孩子，每日填进去的东西数不尽数不清，这会再找我要东西——我，我也拿不出来啊！”
瞿十六道：“若是拿不出来便算这事完了，那日后人人教我都发善心，那时又该如何呢？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家有孩子，我那也有下头人，他们一样等着米下锅，一样有孩子，宽了你便委屈了他们，哪有如此亲疏不分的呢。”
她索性上前一步，堂然地便进了管家的小院里，左右看了一看，转头向宋氏一笑，称赞道：“宋娘子果然是个贤惠人，我瞧着这可比咱们那里打理的好的多了。”
她招呼着那几个大汉：“还不快进来，找口水喝，呆愣愣的，尽知道堵着门，吓着人家可怎生是好？”
瞿十六顺手摸了摸不知道何时跑出来的小虎的头，夸道：“好聪明的小娃娃。”
宋氏赶忙上前，一把将儿子护在身后，一面警惕地打量着几人：“瞿娘子有什么只管冲我来，难为孩子算什么事情！”
瞿十六哈哈笑了起来，直笑的直不起腰来，她擦一擦笑出来的泪水，无奈道：“宋娘子啊，我要你那孩儿做什么？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呢。哎呀，哎呀，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那当家人赔上这笔款，我便再不来了。”
“可若是赔不上嘛——”瞿十六拉长了声调，说道，“那我便在这房中住上一段时间，等到他管二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再走。”
“若他真能抛家弃子，一辈子不回来，我才真正敬他是个‘丈夫’。”瞿十六的话里带着说不清的嘲弄，身边的几人听了，也附和地哈哈大笑起来。
她随后在方保福母女沉默的注视中，走到堂屋里头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地喝了起来，那壮汉们也各做各的事情，俨然将此处当做了自己的地盘。
“够了！”方保福喝止道。
她疾步到了自己屋里，取了包袱出来，又捧了旧年攒下的首饰或金银锞子，一股脑地倒在了瞿十六的面前。她想了想，唯恐少了，便将头上耳上插带的全部摘了下来，也扔了进去。
方保福喘息着，指着那一堆东西，向瞿十六道：“瞿娘子点一点罢。”
瞿十六拿眼睛一打量，便知这里头已经足了钱数，甚至还多了些，不由地挑了挑眉，只觉得管家深藏不露，她是知道做人留一线这个道理的，也恐得罪了贵人，于是便心满意足，笑道：“不必点，已经够了。”
宋氏这时才回过神来，急忙冲了过去，一面狠打方保福，一面恨道：“你这是做什么？！方保福！你给她做什么？”
方保福忍痛受着，一面低声分辨道：“咱们是欠了人家的，这钱也该赔，何况水生还在里头，他病着身子本来就弱，受了惊吓可便不好了。阿娘，我都知道，可这钱本就是人家的，何必拖了再拖？”
宋氏又气又急，怒道：“你还说，你还说——”
“哎！宋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快，快停下来，我给你贺喜啦。”徐长者却在这时疾跑了进来，他本是满面喜色，见了这景象不由讶然，赶忙上前劝阻道。
“给您贺喜啦。”几个平日相熟的街坊邻居也跑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吵嚷着。
宋氏被这么一乱，也被弄的糊涂了，摸不着头脑，奇道：“这是贺哪门子喜啊？我这也不明白。”
徐长者笑道：“是这方小娘子！方才皇后身边的宫女来传召了，说是皇后瞧见了她做的小玩意，很是喜欢，又听张家女郎说这是个忠仆，想要亲自见一见她！如今使者已快到门外了，您啊，还是快点装扮起来，好等入宫罢。”
他向二人各揖一礼：“给您贺喜啦。”
方保福急忙扶住了他，可徐长者哪敢让呢，还是强自行完了礼。
宋氏喜不自胜，混混叨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几乎要飘然起来，她拍手道：“好啊！好啊！好啊！”她只重复着这几个字，余下的话似乎梗在了嘴里，如此许久，忽然猛的掉下泪来，便胡乱用手背擦了两下。
宋氏于是欢喜道：“我儿出息了，我儿出息了！”
她一把将方保福抱在怀里，紧紧的拥住，一面喃喃道：“我儿出息了！”宋氏不住地摇着头，一面重又坠下泪来。
第105章
却说那日小辉出去, 本欲直往张家去寻这人来，岂知一路走到张应院中，方才知道方保福业已归家的消息。
张应不由有些迟疑紧张, 她对方保福情谊颇深, 生怕是自己教其犯了忌讳, 又或者方才贡上的玩器有不妥当的地方, 乃至于叫方保福这一小小女使也受了带累。她便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还请娘子告诉我一声。这千错万错也挂落不到她身上去, 都是我不好, 还请宽容则个，她家里还有老母幼弟, 只怕……只怕受不得这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