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闻向前行至队前，直等克保疾驰而来，方才缓缓笑道：“叶护可汗。”
克保勒住了身下的马，他身边的几个人都围聚过来，手中的刀犹未收起，架在胳膊上的苍鹰振翅欲飞，又被止住了。
“是梁国公主啊。”克保上下打量了赵明闻一圈，随即粗声粗气地说道。
“真是很久不曾见你了。”
赵明闻却不愿与他多话，便先道：“叶护可汗是要出去打猎？我们一行车马劳顿，恐不能再陪您叙话了，虽则失礼，却还是先行一步，其余的，咱们容后再谈。”
克保闻言便要变色，赵明闻不闪不惧，直直撞上他的视线，甚至含笑问道：“叶护可汗？”
周围人也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场面甚至一度焦灼起来，赵明闻能够感到自己身后的梁人纷纷握紧了刀柄，她负手在后，摇了摇，以作制止，
克保剧烈喘息了一下，他焦躁地咬着牙，赵明闻这时才发觉了他的不对。相比于之前，克保要显得枯瘦的多，面色也逐渐变得病态，她本以为是自己许久不曾再见克保产生的错误印象，如今看来，却不知其身上发生了什么。
方才几个簇拥克保的人都躁动起来，其中一人催马上前，附到克保耳边说了什么，见克保点了头，他方才又退了回去。
克保便紧接着大笑起来，一会，他才忽然止住，死盯着赵明闻，慢慢地说道：“本来母亲是要叫我来迎接梁国的公主，可你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不能够强逼了。梁国公主要是想先回去，那便请罢，我还有事要做，便先走了。”言罢，竟扬长而去。
“义成公主！”有梁人愤愤不平地唤道。
“好了。”赵明闻厉声制止道，“不必再说，先回王帐。”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强硬，她旋即温声安抚道：“离家那么些日子，家中人只怕早就望眼欲穿了。何必争这一时口舌，而误了与父母妻子团聚的时候呢，便是接风洗尘，聊作休憩，那也是好的。”
“何况——”
赵明闻道：“何况叶护可汗向来便是这么个性子呢？”
“启程罢，”她含笑道，“咱们回家了。”
众人齐齐欢呼起来，赵明闻便在前头领路，方一转过脸去，便霎时换了神情，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克保。”她冷哼道。
第93章
“义成！”赵明闻听到陈香云如此呼唤她, 她转过脸去，温和地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陈香云这才能松口气。
平安好奇地盯着她们, 学着陈香云的样子, 鹦鹉学舌般也叫道：“义成！义成！”
陈香云好奇又好笑, 用手轻轻捂住了许平安的小嘴, 平安犹且喋喋不休, 她便柔声劝抚道：“这不能那么叫，平安。义成是阿姨, 那是赵姨，你呀得管她叫阿姨。”
平安咬着手望着，小脑袋倔强地昂起，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赵明闻无奈地摇了摇头, 朝她虚虚一打, 便向陈香云道：“我便不到前头去了，把平安给我罢，带她转一转, 也省的一会闹腾。”
陈香云略一迟疑，瞧瞧许平安期待的样子，也不好说不, 便先将女孩抱到膝头, 替她重裹好了衣裳，方才叫赵明闻抱起。
赵明闻单手将平安捞了起来, 平安咯咯直笑, 陈香云看着两人毛毛躁躁的样子, 又是心惊又是后悔，却也没法，只能空叫两人在一旁打闹。
众人都笑着看她们，都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的疲惫和轻松。跋涉路远，离家愈近便越发觉得身心疲惫，但是与家人即将团聚的欣喜又压倒了这些泛起的酸痛，显得五味陈杂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从草原与天的交界处升起，渐渐破开晨时的白雾。草地已经失去鲜绿的颜色，朝阳下像铺了一层碎金，微微融化着，柔软的毛般，仿佛混着梦境里长辈温热的味道。
小兽在机警地窥伺，鸟雀时或发出清脆的啼鸣，在地上蹦跳两下，受惊似的忽然振翅远飞。
赵明闻一行来的时候并不算很早，梁人的营地中已经有了声响，众人已经洗漱过了，陆续做起活来。
当朝阳的霞辉慢吞吞地攀上了平安的脸庞，小女孩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赵明闻没有发觉，她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升起的白烟。
赵明闻于是向众人招呼道：“走了！”随后催马疾驰而去。
如所有梁人常居的地方一样，归属于陈香云的一群营帐前，那些原本郁郁青青的草，已经变得瘦弱枯黄，甚至隐隐露出了其下的土地，在早晨的露水和昨夜的积雨作用下，被践踏得略有些许泥泞。
妇女们早换好了衣裳，或去担水，或自家去生火做饭，而或靠在门前，晒着暖融融的阳光，一面昏昏欲睡，一面缝补着家里人的衣裳。男人们也大多有事，匠户忙着完成上头分下来的劳役，身强力壮些的则多被编到了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