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等她追问，那人已经泪流满面，却拍手笑道：“天使到了！天使到了！苍天啊，相山父老有救了！”
许绮男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良久，方扯出一个欣慰的笑来。
城中的病疫虽然被赵明闻以强硬手段压下了，可缺少足够的药物，仍旧阻挡不了百姓的死亡。好在城中现有的病患并没有快速增加，众人勉力支撑，好歹也是熬过了这段时日。
跟随使团到来的不仅有粮食，还有一些必要的药材，大多是从附近郡县调拨的，更多的物资还在跟随的路上，但仅使团到来这一句话，便已经让百姓们欢欣鼓舞了。
赵明闻和许绮男夫妇一道迎接众人的到来，来不及说些什么客套话，便转至医舍查看病情。
赵世闺虽然医术颇精。可她到底是个女子，并且并不曾坐诊问病，没有什么声名，虽答允了她一道同来，却难免轻视，便只叫她去打下手，并不多理会。
好在赵世闺也知此时急不得，难以一蹴而就，便好声气地应下了。
先前战役中，妇人们大半做了医士的帮手，此时也有感了瘟疫却侥幸活下来的，自仗不会再患，也出来帮手救命了。便于城西立起几座营帐，收容那些伤还未好的伤兵。
赵世闺被人带着往那里走去，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营帐简陋的厉害，此时仍是夏日，蚊虫叮咬不堪，便依旧放下了帘子，遮的严严实实。
赵世闺正欲掀帘进去，方一呼吸，便觉满室污浊闷热的腐烂味道冲入鼻腔，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又以衣袖捂住了鼻子。
帐中忙碌的妇人们发觉了不同，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壮妇人便大踏步出去了，粗声粗气地喝问道：“哪家没了心肝的小兔崽子来这裹乱？给我出来！滚快点。”
赵世闺忙道：“阿姨，您别恼，原是我不知道，糊涂了往里头乱撞。”
那妇人这才和缓了神色：“你是哪家的女孩？我姓李，人家都叫我李大娘。瞧你的打扮不是我们这的人？”
赵世闺忙笑道：“我家里世代从医，我也跟着学了些医术，听说朝廷要往这里派人来，我便请缨了。阿姨多教我些，我给你下手。”
李氏忍不住惊道：“从京中来的啊。好，好。”
她拍了拍赵世闺的背：“好女郎。”
两人便往营帐后头走去，李氏教赵世闺道：“下次你得往后头来，咱们备下的东西都在这里呢。”
她忽然又想到：“你见过血没有，怕不怕？”
赵世闺一愣，不由望向她。
第79章
“见血？”赵世闺不由微愣, 她带着疑问望了望李大娘，不由道，“阿姨, 您问这个做什么？”
李氏从头上拔了支铜搔头, 蹭了蹭, 又挠了挠, 一面若无其事地说道：“那到没什么, 只是你们这些小女儿家, 也不跟我们这些村妇一样见惯了，要是你害怕, 我就叫你做别的去，也是一样的。”
赵世闺笑道：“阿姨小瞧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在家时也是帮阿耶帮惯手的，您有什么只管吩咐我, 我肯定做的漂漂亮亮。若真害怕, 我便再说, 只求着阿姨疼我，多教教我也好。”
李氏“唔”了一声，也没多做什么解释, 仍旧带着赵世闺往前走，一面说道：“里头的气味可不好闻，你用那帕子蒙在口鼻那里, 倒好一点。”
李大娘又转而望了望赵世闺, 皱眉道：“你这身衣裳可穿不住，这么热的天, 人都蔫巴了, 到时病人没事, 你却先倒下了。”
赵世闺还穿着京中带来的衣裳，早已被热的后背出了密密的汗，贴身的里衣也被打湿了，额发也潮潮的黏在脸上，叫她不时去摸。
她听李氏这么一说，不由说道：“这就是了，我来的时候还没想到有那么暑热呢，本以为是暮夏合该凉快些，却不想还是一般难熬。”
李氏便叫她：“你把那外裳脱了，里头的衣裙也在，你把袖子给挽起来，好歹过了今天。等晚上我给你找几件衣服，你也别嫌弃，那是我小闺女穿的，还没上身过，就一病没了。你若不忌讳，我就拿你拿来。”
赵世闺反倒有些惶急起来，她叹道：“怎么敢说嫌弃的话呢，只是竟是我的不是了，倒惹得阿姨伤心。”
李氏却很平静：“无非人各有命，老天爷要收了她，谁也没办法。活着的人还是得活着，那些个东西不过是死物，难道还能空摆着日日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物尽其用，总是这个道理。”
她摇了摇头，只道：“不说了，咱们进去罢。”
营帐外立着几个人，有年长的妇人，也有年幼的女孩，但正值青春的年轻女郎反倒没有几个，大多也只远远地站着，做些洗衣缝衣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