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卯生没有推辞,成见今同他们一道继续向前,从日光正盛到暮色沉沉,几人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成见今患有夜盲的症状,她开始难以分辨出四周了,走了几步,便摔倒了,眼前只是空茫茫一片。
她忽然听到有草叶被踩踏的细碎声响传来,却很快消失不见,几乎以为是幻觉,但余卯生已经当机立断命众人卧倒滚到坡下了。成见今躲闪不及,一支箭郑重她的肩头,她闷哼一声,却不敢喘息,用手掰断了箭杆,小心挪动着将自己藏进了凹处。
第65章
相山之所以难以耕种出好收成来, 便是它三面环山,山间且又多石,层层叠叠垒成嶙峋地势的缘故。成见今此时无比庆幸, 便是这样的构造, 使得山坡下出现了一道狭小的缝隙, 正好能藏下一个身材瘦削的人。
她屏住了呼吸, 小心地将自己挪了进去, 注意避开伤口, 却仍然蹭到了些许,箭头被更深地插了进去, 成见今咽下那一句痛呼,凝神细听着外头。
凌乱的足声传来,有人用着艰涩难懂的语言在互相交谈,书中火把的红光投在面前的草地上, 成见今不愿再看, 先闭上了眼睛。人声似乎消失了, 但成见今仍然不敢再动,她在心中慢慢默数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也只是一刻,有人再次折返了回来,私下搜寻, 甚至一度探身向下张望, 好在并无所得。
“真是麻烦,早说了人不在这里, 还叫我过来看。你一张嘴, 我跑断腿, 什么蛮夷外族,呸,在那装什么样子呢!”那人忍不住低声愤恨嘟囔道,却正是汉话。
成见今不由一愣,尚且不等她细想,又有人过来了,她更加注意地将自己往缝隙中缩了缩,希望不要引起注意。
来人道:“怎么样?看清楚没有,要没了,咱们赶紧回去交差,这时候也不早了,能歇下便歇下,再这么折腾下去,便是铁人也打熬不住啊。”
“上头人叫咱们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不得乖乖听命?谁敢违抗命令,那才叫活够了呢。要我说啊,我管它抓不抓得住呢,咱们何必给外人干活,可谁叫抓不到便能要了我命呢。”
成见今耳朵里能听见鼻腔中呼出的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她的心脏在一下接一下地撞击着胸腔,那股突如而来的窒息感正不断扩大。快些走罢,成见今默默祈求着。
那人叹气道:“当初怎么就迷了眼了,偏挑了这么个路。”
另一人则道:“算啦,算啦,都这时候了,说什么丧气话呢。不这么着,谁能活下来,有了老小,少不得跟着下去了。”
两人便向外而去,成见今方松了口气,忽然又听一人问道:“那下头你瞧了没有?别叫人走脱了。”
另一人则笑他太多谨慎:“先不说我已经瞧过了,那下头又能有什么呢,便是草也长得不如庞的地方旺盛,稀稀疏疏地,藏都藏不住啊。”两人便一道走着,一边又嚼些不着边际的话。
成见今从岩石下翻出身来,先试探着活动了手臂一下,感到一阵发紧,她撕下衣裾固定住伤口,方才眯眼仔细辨认方向,慢慢移动起来。
前方水声潺潺,成见今摸到溪边,却无法清楚看见,不注意,一脚踩进了水中。她沿着岸继续往前走,直到寻到了一处避风的凹地,方才停了下来。
好在她的身上还揣着火石,在潮湿的枝条中寻了些略干燥的,又拔了些干草过来,成见今才小心点起火来。她又将几块略有潮意的大木块放在火上慢慢烘烤,小心地堆起树枝,好让风顺着进去鼓动。
成见今此时才能坐下,她借着微弱的光查看伤口。肩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褐黑色,但在动作的拉扯间,一些已经开始结痂的地方再次扯开,新鲜的血液于是便又一次溢出,重新晕染了布料,有些甚至已经同皮肉粘连在了一起。
她先用溪水洗净了匕首上的血渍,又用火烤干了水痕,这时才将衣裳脱下半边,咬牙用匕首剜出了箭矢的头部。箭头上带着倒刺,难免又撕下了一块皮肉。
成见今平静地拉紧了绑在伤口上的布条,血液虽然还在流,却已经减缓了。她找了水囊重新灌满了水,又挂在火堆上方温热着,直到饮下了那一口热水,她才重新醒了过来。
四周已经悄静,成见今又踩熄了一部分火,将自己小心缩紧,合眼想要短暂休息片刻。但紧绷的精神一旦舒缓下来,想要保持清醒便不再容易了,成见今很快昏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半亮了,早晨的日光半斜地打在地上,她这时才望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烈阳正炽,灼目的光亮早已从群山峰峦中升起,淡青色的天空是他的拥簇,猎猎而动的风也在他的威势下屈服。间或偶尔飘来的淡云仅仅在停留一瞬,却又很快消散了,像一群易惊的雀鸟,无声无息地被风驱赶着,四散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