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和虞彻寒抵达珑桑是在傅千华到了之后的第六日。
那时傅千华正把罐子里的药渣倒出来,辛夷在房里陪着徐大夫。
谭昭见医馆大门没开便绕到后院敲门,“辛夷,我是小昭。”
傅千华迅速放下手里的药罐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人刚对视便愣住了。
这是傅千华时隔两年多后第一次见到谭昭和虞彻寒。
虞彻寒没有太大的变化,就是往常冷厉的气质变得柔和了许多,而谭昭的变化是最大的,他的个子长高了许多,以前和他师傅站在一起能差一个头的身高现在只剩一半了,脸也精致好看了不少。
傅千华先朝站在谭昭身后的虞彻寒打招呼,“虞二宗主。”
“你为什么比我先到!”谭昭惊讶地看着人道。
“因为辛夷和我更亲,他先告诉我了。”
“不可能!他明明和我更亲!他经常给我写信!他给你写过吗?!”
“我经常和他一起待在珑桑,抬头不见低头见写什么信!”
谭昭正被傅千华噎得没话说,余光正好瞥见听到声音走出来的辛夷,脸上顿时一喜,手臂挥开挡在身前的傅千华,朝着他身后的方向张开手,“辛夷!”
傅千华刚疑惑地转过头就看见辛夷飞扑过来抱住谭昭。
“小昭!”
谭昭抬手拍了拍辛夷的后背,随即不满地把人推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傅千华在一边哼哼,这还是他几天里不停喂食养出来的,要不然谭昭见到的辛夷还要更瘦。
两个少年拉着手,一边小声说话一边往里走。
虞彻寒和傅千华落在他们身后,跟着一道走进了徐大夫的屋子。
因远道而来的故人,冷寂了很长时间的院子终于稍微热闹起来。
徐大夫的床榻边上从来没有断过人,一会是辛夷陪着他,一会儿是谭昭和虞彻寒,一会又是谭昭和傅千华,当到了要用饭的时间,辛夷和傅千华就在厨房里,谭昭不知为何也要跟着一起打下手,那时就会是虞彻寒一个人陪着徐大夫。
虞彻寒很安静,并不像谭昭和傅千华那般能说些好玩的事情逗他开心,很多时候他都是拿着本随手拿来的医书静静地看。
有这三个人在,辛夷的身体和精神日渐变好。
徐大夫看着心里高兴,在天气转凉,大燕入秋的时候,他单独留了傅千华陪他说话。
“徐大夫。”傅千华看着床榻上慈眉善目的人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过来坐,千华。”徐大夫招呼人坐到自己床侧,眯着笑眼仔细看了看他,忽然道:“你是个好孩子。”
傅千华低下头,压住眼睛的湿意。
徐大夫笑着转开头,满脸怀念地盯着梁木,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我把辛夷带回来的时候他只有六岁,瘦得比猫大不了多少,眼睛圆圆的,模样生得也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无家可归了。”
“他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比起和他一样岁数却调皮吵闹的孩子,他很小就能抱着个簸箕坐在小板凳上,仔细地挑拣草药。”
“他跟在我身边两年没说过一句话,我给他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就是他不开口说话……我想过很多办法,给他买了很多小玩意也没能哄得他说一个字。”
“后来,他八岁那年,也不知怎么的,把挑拣好的草药递给我时喊了声,义父。”
徐大夫说到这笑了,“我那个岁数他喊我爷爷都没问题却非是要喊我义父,怎么教他都不肯改口,然后我这注定孤寡一生的人便得了一个乖巧的孩子。”
“辛夷是我行医治病救人多年得到的,最大的福报。”徐大夫微微压了下嘴角的笑意,严厉却不失慈祥的眼神落到了傅千华身上,“我能不能放心地把他交给你?”
傅千华红着眼眶,坚定地点头,“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徐大夫这才安然地闭上眼睛,放在身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那就好。”
那一年珑桑的冬天来得很早。
屋子里的四人围在徐大夫的房间里。
徐大夫看着明明精神还好,却让人莫名觉得油灯将尽。
他虚虚握着辛夷的手,眯着笑眼看跪在自己床侧的少年以及一旁的三人。
“辛夷。”
“是,义父。”辛夷红着眼睛哽咽地应声。
“我不希望我死后你把自己困在这间医馆里。”
辛夷没说话。
“你可以回来看看,但你不能哪也不去。”
“……”
“你听明白了吗?”
“……是。”
徐大夫稍稍握紧了少年的手,眼前的光景慢慢变得模糊,他有些看不清辛夷的脸,辛夷小时候的样子却逐渐清晰,那孩子脆生生地喊他义父的样子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