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打量一遍沈渊,眉心垒起,茫然地说:“我的确不与施主相识。”
沈渊跳下槐树,低头仔细检查了脚边没有蜈蚣了,才说道:“既然我已前来,你不如随遇而安。”说着,直接问道:“告诉我,你与婖妙之间有过什么约定?为什么浔武身死后,你还能安然?”
本自安宁,波澜不惊,听闻,云石的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一丝,反问道:“你到底是谁?”
沈渊答:“昂琉海滩上救你,却被你拉入生死局中无法挣脱的人。”
“沈渊!”云石诧异。
沈渊笑道:“看来你没忘嘛。”说着,眉头往下一压,黑煞之气从眼角迸发而出,沉声命令道:“没忘就快说!我没时间跟你耽误!”
面前此人,仿佛是佛陀在世也拯救不了的怨鬼。
云石吓了一跳,退后半步,才稳定下身体。他伸出手,手掌朝上,随即金光一闪,《河洛》出现他掌中。
他垂眸凝视《河洛》,说道:“我本是这片槐树林中一只普通乌鸦。一场九离典氏放下的山火,烧了这片林子,而我出门为家人觅食这才逃过一劫。数年前,林中发生过命案,一男子杀害了自己妻儿,那男孩的魂魄依附林中一株槐树成妖。那男孩就叫沈琅槐。他资质非常,本能修炼成神,却因那一场大火真身被烧毁……而我筑巢的那棵槐树便就是他的真身。山火后,我回到家,无意承接了他的全部妖力,从而拥有了他的样貌以及他的一切……”
沈渊看去云石的脸。
虽是“秃头”,实在俊美。
云石又将他与典娥、风无厌、典婵、何靖风之间发生的事全数与沈渊说明,再顺水推舟地说下去。
他因躲避死亡的命运去往极北干旱之地的浔武,又自以为帮助浔武解决了瘟疫。
他在赤水河畔逸舒君庙中住下,常伴青灯古佛,做了庙中住持,用他那于《河洛》学习的医术救助浔武的百姓。
在一声声百姓口中的“活菩萨”里,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只乌鸦。
一日半夜,伴随天边滚滚雷声,他在雷声的间隙中隐隐听见有人在拍打庙里的大门,呼唤“救命”。
他开门出去。
一名即将分娩的妇人倒在逸舒君庙前,下腹的剧痛使她倒地不起,再走不动路。
她五官紧蹙,唇色、面色皆是一片煞白,汗水布满额头,发丝垂落,丝丝缕缕地贴在脸颊与脖颈上。
云石二话没说扶她入庙接生。
过程无比顺利,那妇人生出一名健康的女婴。
云石抱着怀中的女婴,看着这个小生命,他想到了自家被烧死与山火的孩子,一瞬间眼眶湿润了。
这时,那妇人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总算是完成了婖妙娘娘交给我的任务……”说罢,咬舌自尽。
鲜血冲破妇人的嘴角,流向下巴。
云石看看死去的妇人,又看看怀中的女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呆愣半晌,他决定抚养这个女婴长大,又帮妇人挖了坟埋了。
肖烛汍、方汵死后被投入井下镇压,隔年井边便长出一棵柿子树。
十几年过去了,柿子树已长成参天大树。
每每秋季,柿子通红,高高挂起,看到那棵柿子树的时候,云石都会想起典娥和风无厌,于是他帮那名女婴取名——木柿。
后来,云石和尚有一个女儿的事便在浔武大街传开了。
和尚不能娶妻生子,所以云石和尚可能并不是位正经和尚,可浔武的大家都受到他的恩惠,于是大家便对木柿的来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讨论。
云石也就没把那妇人的事与大家公开。他想:我不去祸害别人,别人又怎么会主动加害我。
浔武发生与四十年前一般的瘟疫、沈渊一行人还没来到此地的前夕:
与云石和浔武人再次接触的这十几年,木柿眼睁睁地看着当年的那些人衰老,死去,他们的后辈兴起,欣欣向荣。
当年,她最讨厌的江家屠夫也已经承了方家的阅微堂,成了浔武人十分尊重的大夫。
江哲的女儿江月品貌端正,无可挑剔。
浔武已天翻地覆,而祸不及子女,木柿犹豫要不要报仇。
夜晚,她搬个小板凳,坐在井边,喃喃自语道:“母亲,我应该向当年的那些人报仇吗?”
“姐姐。”江月从逸舒君庙中走出,走到木柿身后,弯腰一把搂过木柿的肩膀,“今日要背的《本草药典》我已经背会啦,姐姐还不来抽背我吗?”
方汵、肖烛汍死后,方家的阅微堂苦于无人继承,那江哲便缠着云石教他医术。
于是,方家的阅微堂成了江家的。
江哲老矣,就把女儿江月送来云石这儿学习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