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记青绿色袭来,劈头盖脸地落在脸上。
他一把抓下那东西,仔细一看,是他的青袍。
“穿上吧。”汪盼道。
安之自然不会推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穿好了衣服,立马翻身下床,要去救向延。
汪盼大步上前,拦在门边,厉声喝道:“不许去!我只是将他短暂关起来而已。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安之一脸不耐烦,“你们一个两个都说为我好——既然是为我好,那你们说说那么到底为我好在哪儿?”
汪盼为他解释道:“向延是为你好。他见过你以为执念而死去,所以他会给你用忘川,让你变成一张白纸,让你忘了你的执念,也忘了你是谁。他想你活着,不论那个人是不是你。”
安之问:“那你呢?”
汪盼道:“我也想你活着,好好的、开心地活着,但不想你是因为忘记了执念、忘记了你是谁而活着。那样的你不是你。”
安之觉得这话太冠冕堂皇了。因为现在在沈渊体内的不是沈渊,而是他安之,这一个两个都说为沈渊着想,可连现在沈渊体内的是谁都不晓得。
他顺水推舟地问道:“那你觉得现在的我是我吗?”
汪盼迟疑片刻,才道:“是也不是。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所以正常。”
“汪盼呐——”安之感叹道:“我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你既然讨厌沈渊,又跟着他们设计逼死了人家,那你就把你的讨厌贯彻到底。现在人家死了,你又说你喜欢人家,你贱不贱呐?
“沈渊已经死了,死了就不能再复生了。就像你在浔武大街说的那样:春夏秋冬,四季轮转,无可更改。有些东西回不到过去。沈渊经历过那么多,再复生了,那心境不可能不会改变。心境变了,那他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你再看看你,以前你是蓬莱岛少岛主,现在你可能是蓬莱岛岛主了吧?你也变了,但是沈渊没有参与到你的变化过程中。人就是在这一段又一段的没有参与中,离得越来越远,因为他对你还停留在从前的印象里,你的变化太大了,他不会理解你变化的原因,甚至会做出一些以前的你认为很正常,但现在的你觉得不正常的事出来。这些只会让你们对彼此感到陌生。
“沈渊变了,你也变了,你们都没有参与到彼此的变化中去。你们已经不可能了。更何况你还设计骗他人骗他身,那更加不可能了。”
听闻,汪盼没有半点情绪变化。他淡淡地说:“我有参与。只是你还没记起来。”
安之不相信。他猜测沈渊那段还没恢复的记忆,一定是为了还自己的清白。而汪盼六千年后是还是蓬莱岛岛主,难不成他还在六千年前公然站队沈渊,与婖妙为首的众神公开叫板?
——不可能的。
如果有可能,那他今天就不可能还是蓬莱岛岛主。
只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婖妙,绝不能在明知汪盼是敌人的情况下,将蓬莱岛教导人神族的重要任务交给汪盼。小孩三观还没形成的时候,最容易灌输一些东西给他们接受。那给汪盼把小朋友带坏了,造反婖妙怎么办?
——所以汪盼那句“我有参与”,根本就是句逻辑不通的胡诌。
安之回以汪盼一声嗤之以鼻,“我不是傻子。不好骗了。”
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一阵剧颤。
“地震!”安之牵起汪盼的手,带着他,拔腿往外跑。
谁知,刚到门外,震动停下。
此番观摩,蓬莱岛地势天倾东南,地陷西北,一座秀丽小岛,岛中瀑布自最高处流下,汇入东海。
水曲柳殇,凝重古朴,让人心生肃然,却不感压抑,是个能与三五文人雅士抄手游玩,放声欢笑,也能闲来做诗,精心品茶之地。
山顶有一座玲珑俊秀的阁楼——蓬莱阁,一座简练雅致的竹楼——药阁,四面抄手游廊将两阁连接,围出一方院子。
这便是蓬莱岛上教学的院子。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垂两三株绿柳,院门上悬一块“慎思明辨”匾额。
“以前蓬莱岛没有这块匾额吧。”安之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汪盼道:“的确。这边匾额是前任蓬莱岛岛主汪徊鹤鹤驭之后,楚云命人制作悬挂。”
“那难怪……”安之指向院门粉墙,道:“墙面都爬上爬山虎了,而匾额却干净鲜亮,两物新旧不一,一看就知道。”说着,这才注意到自己紧握着汪盼的那只手,便蹙起眉头,作出一脸恶心嫌弃,毫不留情地唰一下扔了出去。
“咳!”以掩饰尴尬,他轻咳一声,抬头送目眺望远处,解释道:“我要自己为自己报六千年前的仇,不能简单地让天灾将你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