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担心道:“皇,这些百姓恐怕全得……”
“恐怕什么?随他们去,九离少了他们,难道没人了?”典山不甚在意。
侍卫立马恭维:“九离地广人兴!”
“跟着那些人走。”典山轻轻勾起锋利的薄唇,令道:“找个好点的看台看戏,坐收渔翁利。”
付游大概懂典山与侍卫的谈话,他们应该知道一些实情,只是什么叫:这些百姓恐怕全得?
全得什么?
他不敢贸然询问。
“轻重缓急不分。皇兄是魔神,此一事关乎全天下百姓。眼下,何须在意辞叶一隅之地的这些名不见经传的百姓?”典山闭着眼,手指摩挲着自己虎口,“顾全大局为重啊——”
他的五官深刻而凌厉,薄唇噙笑,有点薄凉,眉毛毛流感重,面无表情也像蹙着眉。
付游与典山同坐,被典山的气势压制,拘谨得很。他打好腹稿,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付游先跟随人群去到沈渊的庭院。您看可以吗?”
“汝去?——”典山声线很低,阴沉沉的,也不知是同意不同意。
付游只端正坐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请罪道:“付游该死!”
典山道:“汝在说什么?汝帮吾找到了皇兄,赏还来不及,怎么会罚呢。”
虚惊一场。付游叠声道:“是是是……”
“沈渊一向将事情盘算得很好,更懂人心。”典山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双眼,他开口说:“皇兄叫汝去浔武,是早就料到汝肯定会去皇都找吾。”
典山是皇族,各种各样的人、事,屡见不鲜。他冷哼一声,缓缓睁眼,掀开马车华贵的帘子往外看,讽道:“披着文人的名头就可以掩饰内心的浅薄吗?不尽然。稍加诱惑,显露无遗。汝以为能扛住?只不过是没人诱惑罢了。过不了多久,恐怕连那点善心也无了。”
付游双手紧攥衣服,他听得懂典山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只是舍不得身上那件锦衣华服。
车队行进一会儿,他才松开手,顺便抹平了褶皱。
……
“请神北行!请神北行!……”若木华庭外突然响起阵阵呐喊。
一整晚,容茸都呆愣在檐廊中,她对面前碟血淋淋的场面只感到些许恍惚,并无失去父母后,要死要活的悲痛。
“吱嘎——”
大门打开的声音把她从失魂荡魄中拉了回来。
见沈渊就着斑驳血衣走出来。
大雪纷飞,他披着雪华,晶莹银发,宛如白玉。
可到底是虐杀了自己父母的人,容茸不想与他靠太近,正想逃开,却听他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容茸不再逃避他,既战战兢兢,又奇怪他的声音怎么会如此温柔细腻,隽永空灵?不太像流传中说的,是流放至此,看守坟冢的恶人。
“我知道,事已发生,伤害已成,说再多对不起都没用,不足弥补。”沈渊四顾而望,最终目光停在了若木之上。
他凝望着若木,眼泪腌红了眼眶。似在交代身后事,叮嘱到容茸:“以后,你就好生在这间庭院住下,里面东西看不顺眼了就扔了。只是……只是这棵树一定要留下。在羽渊之底,赤子厄把这树的种子给了我,说待大树参天,他会来找我。我虽然忘了一切,可当怀中种子掉出来后,还是不自觉地种上它。此树已参天高耸,他却没来……只要这树还在,他就总会来的……我怕这树没了,赤子厄便找不到我了……你若哪天看到赤子厄寻到这儿了,就跟他说一句;‘沈渊已经放下了,安好,勿念。日后倘若遇到一位与我相似,却性格两然的人,请不要怀疑,他就是我,只是放下了人就变了,也请不要再提及以前种种,我不想记起来。’”
“我记得呢。”容茸注视着沈渊,他的银丝十分纯洁。旋即,他弯下腰来,一双亮晶晶地杏眼望着容茸,小心地询问道:
“你请帮我把这颗珠子毁了,好吗?”
容茸只叫他那双澄澈得能映下自己的眸子震撼得犯了呆滞。她没多想,便颔首答应下来。
沈渊将留影珠送进容茸手掌里,说:“埋在院中那棵树下就好,几天它就会自己碎的。切记,这颗珠子不要给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
容茸回过神来,忽地想到居狼。居狼脸很僵巴,可昨天等待糖炒栗子出锅时,他那略带焦急又雀跃的小踱步,她是看在眼里的。她问:“连那个板着脸的哥哥也不可以吗?”
沈渊点头,“他有情意留我,我却无意活着,只怕有些事他忆起来会苦恼。与其这样,不如不忆。”说罢,他就向庭院大门走去。
“我不这么赞同。”容茸拳着琥珀般绚丽的留影珠,“如果爱也是让人苦恼,那其它更让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