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片青葱的水稻田,稻田边上一座木质水车悠悠打着转,两只白鹭鹚停在上面打情骂俏。
太阳已没入远处连绵的山峦,橙红色的光让天空与大地交融,水田后的竹林里升起许多乳白的炊烟,宛如协助天光缝合天地的棉线。
如今在最边远的山区也看不到这种原始的田园风光了。
褚潇一低头,身上的衣服都变了。白棉服、黑布裙,很像年代剧里的民国款式。
不止衣服,连身体都不再是她的,长手长脚,个子高挑,头上顶着厚厚的发髻。
跑到田边临水一照,水面的陌生少妇正惊讶地打量她,修剪过的柳叶细眉,胭脂染成的樱桃小口,还有故意剔高的发际线都符合民国初年女子的妆容。
这是跑到佛姑制造的幻境里来了?
她沿着田埂路快走几步,觉得脚很难受,脱掉布鞋检查,双脚的状态异常可怖。脚掌曾经折断过,两边小脚趾都没了,脚底长满厚茧,留有反复修剪的痕迹。
她在教科书上见过这种畸形的脚,旧社会女子幼时缠足,长大后停止这一陋习双脚仍会留下残疾,俗称“解放脚”。
“黄太太!黄太太!”
一个穿粗陋灰布褂,肥大蓝布裤上缀满补丁的光头少年朝她奔来。
褚潇确定他在冲自己呼喊,警惕地目视他靠近。
“黄太太,我奶奶病了,求您去给看看吧。”
他操着江西一带的口音,态度十分恭敬,古朴的言行怎么看都不像现代人扮演的。
不管情况如何,先弄清环境背景再说。
褚潇淡定问少年:“今天的日期是多少?”
不说话还不知道,她的口音竟和他一致。
少年纳闷地瞅了瞅她,说:“乙丑年四月初六。”
她搞不清农历,让他说西历的。
少年挠着头数了半天手指,支吾道:“好像是1925年5月27日。”
褚潇沉然接受这意料之中的答案,幻境背景在民国时代,下面等着她的陷阱一定有趣而致命。
第四十三章
少年催促:“黄太太, 我奶奶这次病得比上次更重,求您再救救她!”
弄清当下的身份方可探究佛姑的阴谋。
褚潇根据少年的态度言辞初步推测“黄太太”懂医术,在本地乡民中颇有人望。
就当成角色扮演的游戏来推进吧, 她矜持道:“空着手怎么看诊?我得回家取工具, 你先去跟我家里人说一声。”
少年应了, 调头向来路奔跑, 褚潇悄悄追踪, 解放脚跑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很吃力, 跟不上那捷如兔子的身影。她灵机一动, 席地坐下高喊:“细崽,等一等!”
她的大学同学里有江西人,听说这边的长辈都这么叫小孩。
少年回头见她坐在地上, 忙跑回来。
“黄太太,你怎么了?”
褚潇苦着脸握住右脚踝:“我扭了脚走不动路了, 你去叫我家里人来接我。”
少年飞奔而去,她挪座到路边的石墩上, 揪了一株野花检查,又用花枝拨弄地上的蚂蚁。
虫鸣鸟叫的恬适景色都如假包换, 这佛姑本事着实不小。
她不直接弄死我,说明能力还不够,需要用幻境诱骗我达成某些自毁条件。我的精神被困在这里,现实中的□□是什么情形?那不靠谱的大叔能保护我吗?
总结兰焕以往的表现真是槽点满满, 故事里的神都形象伟岸,总能帅气地碾压敌人,他倒好, 每次都磕磕绊绊,一再马失前蹄, 可不就是匹跛脚劣马么?
这时左边的田埂上走来一高一矮两个村汉,看到高个子那个是兰焕,褚潇瞪大双眼,忍住没招呼他。
二人提速跑来,“兰焕”神色尤为关切,到她身旁弯腰问候:“黄太太,你怎么坐在这儿呢?”
脸还是那张脸,声音也一致,动起来区别就明显了。
兰焕仪态端正,气度沉稳,而眼前这人举止瑟瑟缩缩,憨厚中显露穷苦人的寒酸,衣着打扮也很古旧,是个地道的活文物。
褚潇静看佛姑捣鬼,冷淡道:“我扭了脚,在等家里人来接我。”
“伤得重吗?”
男人看向她的双脚,身体明显下倾,想替她检查伤势,顾忌旁边的同伴,硬生生收住了。
旧时礼教严苛,男女界线、等级制度分明,穷汉敢碰体面的贵妇人罪过可不小,看他不像地痞流氓,怎么敢越轨?
褚潇在“兰焕”和同行者对话时瞄睨他,男人忽然转头,目光与她来不及撤走的视线接触,嘴角立刻勾起一丝暧昧的微笑。
不是冒犯勾引,也不是自作多情,含着心照不宣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