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地,纺锤没有消失。在黑色的视线底片上,它像月晕一样散发着柔和白光,傅青逸偷偷举起手来摸了摸眼皮,确认自己的眼睛是闭上的,才恍惚想:世间居然还有这等奇事。
“……”
在一片静谧里,一个白发蓝眸的青年缓缓出现在纺锤前。察觉到傅青逸摸眼皮的动作,他抬眸看向傅青逸,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低声嘀咕道:“嘿……你这家伙还真有意思。”
傅青逸仍然闭着眼睛,脑中却清晰地呈现出了青年的模样。他白得过分了,整个人就像是刷着一层白漆,长长的银白色卷发垂落下来,一直披散到膝弯处,眉毛和睫毛都是雪白的颜色,只有一双眼睛是澄澈的蓝。
傅青逸没有办法用天空或者大海这类通俗的形容去描绘他的眼睛。如果可以,他觉得这个“人”的眼睛更像是冰透的蓝,天生便是冷的,极像冰川。太浅的色泽导致他眼珠转动时几乎是无机的玻璃珠般的质感,扫视过来时居高临下和非人的感觉很强,甚至到了瞥一眼就觉得不舒服的地步。
该用“祂”来形容眼前的这个类人生物吗?傅青逸想。
伴随着傅青逸心中的低喃,那双冰透的蓝眼转了过来。青年精致到连建模都难以比拟的脸上出现了教徒般庄严肃穆的神情,他嘴唇微动,严肃地指正道:“我并非神。”
……我并非神?意思是有神,只不过不是眼前的这位咯?
傅青逸不由哽住,隔了好半天,他才谨慎地、小心翼翼地求证:“那您……?”
“塔兰·伯德为吾之名讳,”长着一张雌雄莫辨混血脸的长发青年先告知了傅青逸他的名称,后耐心地说:“我并非神,而是最接近祂的虔诚信徒之一。”
之一?傅青逸斟酌了一下这个词汇。在他还有别的疑问亟待问出口前,白发蓝眸的塔兰·伯德将食指轻轻放在了嘴唇上。
“嘘——”
他站立云端,用冰蓝的眼眸安静地俯视大地。伴随着这声喝令,四周的水波不再打转,在狭长的河道内彻底静止,扬起的水花也停滞在半空中,变成晶亮剔透的一滴一滴。周边静悄悄的,再听不见一点声音。
塔兰·伯德满意地看着在他发声后立马放空大脑,一言不发的傅青逸,伸出冷白的手指扯出了一条偏短的丝线。那丝线上面有着许多杂糅的颜色,长度却并不算长,至少相较于巨大的纺锤来说是这样。傅青逸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揣测那是什么。
“不要着急,答案就在未来。”
塔兰·伯德腔调温和,让人联想到中世纪主持弥撒的神父。他用食指和拇指捻着丝线,然后将其轻轻一抖,天空中立马发出一道尖锐的类似抽破空气的嘶鸣声。
傅青逸闭着眼睛,视线中还是黑暗占据多数,却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丝线沿着纺锤倒回,然后一点一点撕裂开的模样。他甚至听见了轻微的裂帛声。
被分开的彩色丝线正在随着重力向下自然滑落,尾端缓缓浸没在了水中,然后迅速地,丝线上面的色泽就像墨水一样在水里飞快染开。
水花终于重新向前流动了。
奇异地,按照从红色开始的色环图,水花一个颜色一个颜色排列着,朝傅青逸欢快地跳跃过来。
傅青逸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水花,在发出惊叹之前,傅青逸陷入了大片大片的鲜红里。
嘿。
傅青逸云里雾里地离开刚才所站立的河流,回归到街道上,他发现这似乎是他跳楼身亡的地址周边。
傅青逸扭头看向废旧的玻璃窗,那上面没有自己的倒影,只有周边婆娑的树木。
我成阿飘了?傅青逸惊讶地想。
成吧,那到处走走看看。
踩在地面还有实感,傅青逸就抄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在他即将拐弯的瞬间,他和一个年轻的身影对上。
谭佑霜!
傅青逸看着自己从谭佑霜身体里穿过,他不气馁,而是转身带着两世的记忆欣喜地跟上他的小狗。
高挑的个子,卫衣下套着的肩宽窄腰,傅青逸快步跑上前,回头看谭佑霜明显比与自己谈恋爱时成熟锋利的脸,意识到:这是上一世成年以后的谭佑霜了。
因为长期练体育,他的小狗裸露在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格外明显。谭佑霜小的时候洗干净了就好看,长大后更是眉星剑目,长相相当英俊,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因此傅青逸第一世死之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也不觉得意外。
可经过第二世那么一遭,傅青逸和谭佑霜一起爬上那栋烂尾楼时,心中不免猜测:……或许谭佑霜当初在表白墙下回答的【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也已经表白过。这位同学,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中提到的喜欢的人一开始指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