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得很重的尾音像豺狼啃噬血肉的尖牙,这个话题的走向隐约让小狗感觉到了不妙,但他仔细想了想,却说不出这不妙来自什么地方。直到走出房门回到家,躺在床上,过了很久他才回味过来阿姨说到希望傅青逸好好工作结婚生子时的神情:
——像一只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的兽,龇着牙试图捍卫她的领土。
可他又不会影响他哥工作,又不会影响他哥娶妻生子啊……
谭佑霜心里莫名有点委屈。
他张着眼睛,继续躺在床上沿着这个问题往下想。却突然发现他似乎怎么也无法想象出他哥和另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走在一起,然后拥抱,接吻,谈恋爱甚至结婚的样子。
结婚。
好遥远的一个词。
谭佑霜脑子里模糊出现一个曼妙的人影,他缓缓勾勒出她的身形,但哪怕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的脸,谭佑霜也无法带入。
那个构想始终是虚幻空白的。
可如果傅青逸和别人结婚了,谭佑霜抠着自己的手指,怔愣想:到时候那个人在他哥心中肯定比自己更重要吧。比如今天,以后就会是另外一个人来接傅青逸。
……那他会扒着另外一个人,对她撒娇,然后冲着她笑吗?
想到最后落在额头上的那个吻,谭佑霜抬起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睛好酸啊。
谭佑霜扬起头,忍住冲上鼻尖的酸涩感,喉结不安地滑动着。
他敏锐地察觉:我是不是对傅青逸的占有欲太超过了?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谭佑霜想,这太复杂了。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他看到他就喜悦,离开他就觉得悲伤。但这样复杂的感情,谭佑霜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身份才能够定义。
他知道他们从来都是相依为命的。
但在谭佑霜心里,从挡刀或者说更早的那一瞬间开始,他们的感情就走向了难以言喻的失衡。
傅青逸占据了他人生的几乎全部,他对他而言太重要了,几乎是生活下去所必须的氧气。
可那是正确的吗?那是正常的吗?
谭佑霜陷入了这样的困惑、迷茫和纠结之中。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烧红的滚烫的铁,或许只有放在冷水里淬火,才能从乱成线的情绪里理清——而那几乎是必然要求的。
谭佑霜紧了紧手指,想起傅春鹃的脸:
——她显然也在因为他们俩而不安着。
*
上大学比傅青逸想象中要忙得多。
他原本以为高中会是整个人生最繁忙的阶段。却没有想到在高中那样的环境里,单纯的学习占据了更多数。而到大学,他还要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要思考怎样在各种工作与学业之间达成平衡。他发现像他这种一路上来都是通过不断做题重复的学生虽然有着不凡的智力,但却仍然存在很多见识上的缺陷。
于是傅青逸忍不住给小狗打字吐槽道:好忙啊,小霜,没想到读大学会这么忙。
时隔几天,谭佑霜都没有回复。
傅青逸对此并不例外。
小狗的成绩并不算特别好,中考勉强擦着线进入了一县城的重高,和傅青逸当初所在的学校与班级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但他还是觉得:高中生嘛,没时间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谭佑霜还在练体育,得兼顾训练和学习。
“我一直觉得你跑得很快,你想练体育吗?这样路会好走一些。”傅青逸仔细观察过,谭佑霜的腿长,跟腱也长,每次跑步的时候都相当轻快,以前打破过好多次学校的运动记录,于是便这样说。
而小狗也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不回消息多半是因为训练吧,傅青逸想。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路是好走的,谭佑霜要不断地跑,不断地跑,才能逃出身后那个提着刀追着他的男人的梦魇,才能逃出暴力与漠视的环境,才能跑出灰暗,跑向光明,才能跑到改变他人生的未来里去。
于是傅青逸体贴地不再打扰他。
谭佑霜的确很忙。但高一却也没有忙到傅青逸想象中的那种程度。
“我有个朋友,他给我说,以前有过一个人几乎能说得上是救过他的命。那个人对他一直很好,他非常依赖那个人。”谭佑霜镇定地问同学:“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没有办法想象出那个人结婚生子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对那个人的占有欲太强,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同学开玩笑道。
“不是。”见他严肃,同学自然而然地把谭佑霜口中的那个人当成了女生。
“那你那个朋友肯定是喜欢她吧?”他回答。
谭佑霜心头一震,他攥紧拳头,清了清嗓子:“……行,那我问问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