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的。
傅青逸想:的确不应该的。
因为他明明还有舍不得的人。
在模糊的脸颊出现在脑中时,傅青逸的眼睛蓦然湿润了。他把视线狼狈地转向周边的房门,润湿的泪水很快小小地盈成一汪,在薄薄的下眼睑上闪烁。
可我不要流泪。傅青逸小声地,重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因此他一如往日般骄傲地稍微扬起下巴,眨了眨眼睛。映透的水光背后藏着门把手,门把手背后仿佛藏着另一个宇宙,黑色的锁眼就像另一个人小小的瞳孔,空白被新的颜色填充,傅青逸知道引诱亚当和夏娃的毒蛇也不过如此了,他的灵魂被引诱着从□□中飘出,落下来,沾着土壤一瘸一拐地往深处走。
一步,两步……
他丢下了泪水往前,而沾染着满身尘土,步履蹒跚的灵魂也终于缓缓扭动了那个把手。
*
真相之门朝世人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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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要开始揭露小傅和小狗的前世今生了。(小海豹鼓掌)不过啊啊啊啊啊啊还是忍不住要吐槽学车手动挡科目二的痛苦,究竟谁懂!左腿冒烟不外如是!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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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泥泞的路上,向生命的河沿倒回,乳白色的灵魂带着满身尘灰,走过漫长的道路,终于在一个年轻的身影前停下。
“妈。”在环绕的溪水里,傅青逸冲那个背对着他梳妆的女人小小声地喊:“是我,春鹃女士。”
被水沾湿的长发变成一缕一缕,深黑色,贴在瓷白的躯体上。梳妆打扮的女人停顿了很久,然后把葱段一样的手指从发丝里穿出。她仍旧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傅青逸伸出了手,向上的掌心里还有一片淋漓的水光。
——可能那只是带起的溪水。
“妈妈,我要干什么?”傅青逸仍旧用怯懦小声的语气开口,像生怕语气重了,会惊扰这一场奇异的梦。
回应是轻轻的流水声和一片缄默。
傅青逸也就不说话了。
在他长久的,沉默不语的注视下,傅春鹃向他轻轻晃了晃蜷曲的指节。
这是一个含蓄的邀请和退让,同每次吵架后饭桌上会别扭摆出的碗筷一样。尽管傅青逸尚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他抿了一下嘴唇,孩子赌气似的也隔了几秒,就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妈妈的指尖。
手指是热乎乎的。
傅青逸蓦地放松下来,松弛着身体缓缓迈步趟进水里。妈妈长长的头发在水里飘着,他小心地把它们收拢,然后轻轻地,贴着傅春鹃的身体放下。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水波荡荡,他们要一起往回走了。
伴随着哇的一声啼哭,他握着那只温热的手,走向她开始的地方。
……
“怎么又是个妮儿?这都第几个了?你这肚皮怎么这么没用!”
响亮的喝骂声惊吓到了坐在门槛旁边的傅招娣和傅引娣,她们缩在那里,看自己的父亲用仇恨的表情窥视着大地。他脸上是黄土地一样皲裂的长长皱纹,牙齿紧咬,说话时一个一个字凶煞地往外蹦着,仿佛憎恨一切。
不出意料的话,类似傅招娣和傅引娣,襁褓中的女娃应该也会拥有一个相似的平平无奇的名字。只是她命好,在盼娣两个字即将永远伴随着她的时候,有个走过的老头皱着眉头嘀咕:“小女娃家家,怎么取这种名字喃?”
傅春鹃的父亲不说话,只是拧着深黑的眉,朝外面泥黄的土地上狠狠啐一口。
“取好了名字,下一个好生儿子!”
“这样?”老头摇头晃脑地说:“这样才生不出儿子哟。”
“嘿!你说的什么话!”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抽着旱烟,跛着脚吧嗒吧嗒地走了。他须发花白的脑袋晃啊晃,雪白的发丝冰一样,在阳光下晃得闪眼。
老东西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毕竟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
傅春鹃的父亲捏着拳头想要挥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转转泛着血丝的眼珠,看了眼山坡上盛开的杜鹃花。
那个时候正是草长莺飞的四月,于是傅春鹃就成为了傅春鹃。
春天的杜鹃花漫山遍野。后来,傅春鹃的父亲总喜欢抱着那个头发稀疏的男孩儿,龇着牙喜气洋洋地对别人炫耀:“哎呀,幸好听大师的给鹃子改了名了,不然还不知道要生几个赔钱货!来,来看我老傅家的种!”
“哎呀,好小子!哦呦,他还冲到我笑嘞。”
“哈哈哈哈,像你,像你!”
大人的笑声太吵,傅春鹃对此懵懵懂懂。但她很懂事,已经知道了她是地上的泥巴,弟弟才是长在她们脊髓上的花。
红色的太阳高悬,同五月末就开始匆匆凋谢的杜鹃一样,时间过得太快了,没有机会让傅春鹃在大山间自由生长。她飘啊飘,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飘出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