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的儿子总算有了消息,总算要回来了。
她的儿子还活着。
“将军,陛下身边的闵总管来了,正在营帐里等候您。”
自从颜将军被灭族后,穆德帝对朝中武将的信任与日俱减,不断打压他们,削减他们手中的权势,宇文苍就是其中之一。
他如今虽然留在京城,手下掌握着几万大军,但实际上穆德帝并不信任他,军中的将士们只认虎符不认人,而虎符被牢牢握在穆德帝手里。
就这样,明明有着雄才大志的宇文苍被迫呆在京城,每天在郊外校场上训练士兵,闲出屁来,过着如同过家家一样的生活。
“闵总管?”宇文苍眉头紧皱,深得能夹死苍蝇,正要掀开帘子的手顿了顿。
身为朝中大臣,奸宦闵溪的大名他当然听说过,据说此人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却有着一张巧言令色的嘴,舌如灿花,马屁拍得天花乱坠,所以深受穆德帝信赖,让他做了身边手握大权的总管太监。
但闵溪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他借着手中的权势屡次插手朝中大事,排除异己,在皇帝跟前进谗言,除掉自己看不顺眼的大臣。
此人的名声早就发臭发烂了,在民间甚至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宇文苍这样想着,一掀帘子,进了营帐。
言诉已等候他许久,小口小口啜着粗糙的茶水,脸上没有半点嫌弃之意,反倒有些随遇而安的味道,跟传闻中那个非价值万金贡茶不喝的奸宦大相径庭。
察觉到这一点,宇文苍眼神暗了暗,大步走到他跟前拱了拱手道:“不知闵总管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言诉放下茶杯,手中的拂尘拍了拍手心,面对宇文苍笑得古怪:“好说好说,杂家不过是替陛下传个口信给宇文将军,将军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说着,他做了个手势,身后两个小太监悄无声息退出营帐。
宇文苍听到“诚惶诚恐”四个字,脸上闪过一阵恼怒,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拳头,像是在努力压抑着胸腔中的怒气,他低着头半晌,仿佛内心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等平息掉所有情绪,才重新抬起头抹了把脸,问:“敢问闵总管,陛下给微臣传了什么口谕?”
说出这话时,他声音沙哑到十分艰涩,生怕从言诉嘴里听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怪他防备心如此重,毕竟那样一位不仁不义的皇帝,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宇文苍站在原地,佝偻着身子,肩上仿佛压着沉重的大山,他想起两年前,自家刚刚及笄的女儿被逼着嫁给王皇后弟弟的场景,突然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昨日,皇后娘娘给陛下进言,说她娘家弟媳成婚两年未能生育,怕是身子坏了,希望将军家再抬一位千金嫁入王家做贵妾,好给小国舅延续香火。”
“陛下答应了,命杂家特来传口谕给宇文将军。”
伴随着言诉那有些刺耳的声音,宇文苍只觉得脑子轰隆隆的,一道惊天大雷响彻耳际。
他面容扭曲了一瞬,一把抓住言诉的衣襟,青筋暴起的手背昭示着他的愤怒:“你说什么?陛下竟然同意这种荒唐事?他莫不是……”
未尽的话被吞入腹中,宇文苍恶狠狠盯着言诉,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
“宇文将军息怒,这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旨意,杂家只不过奉旨传话而已。”言诉拂开宇文苍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好整以暇看着他,眼中适时露出同情。
“将军一定很不满吧?”
宇文苍脑子正乱成一团,一面觉得可悲,一面又不得不计划着对策。
听他这么说,铜铃似的两眼瞪了过去:“你什么意思?”
言诉轻笑一声:“将军家里共有两女一子,两年前,贵府大千金生日那天乘马车去庙里进香,不料中途被皇后娘娘的弟弟王翔见色起意,将其掳走并……”
“事后令千金上吊自尽被救下,将军告到陛下跟前,想要个说法,不料在皇后娘娘的劝说下,陛下竟然命你把女儿嫁给刚丧妻的王翔,好瞒下这桩丑事……”
“闭嘴!”
听他讲述起两年前的丑事,宇文苍大吼一声,目眦尽裂瞪着他,仿佛把他当做仇人似的,恨不能撕成两半。
他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一个在沙场上流血都不吭一声的男人,此刻竟然哭了。
是他无能,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在女儿被王翔那畜生侮辱后,反倒在陛下与皇后的逼迫下把她嫁了过去。
当初他是想拼死反抗的,但宇文家不止有他们一家五口,还有上下几百个族人,有颜家被灭族在前,他毫不怀疑穆德帝的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