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觞闭上眼睛, 以双脚为点,将神念渗进土地。强大的神魂之力瞬间镇住了整个灵脉,把那股奇怪的东西逼得胡乱奔逃,在地底来回翻腾却无处可藏。
没多时,只见白影自土里冒出了头颅,颤颤巍巍地伸长变宽,最后化出一道白布一样的东西在空中漂浮着。
尘觞眯着眼看向白影,以压倒性的魂力令它化回人形轮廓。白影落地后与他差不多高矮胖瘦,果真有模糊的五官,只是面容呼烁不定,分辨不清。
生者的灵体?尘觞稍有些惊讶。这白影应当是活人的魂魄与灵力结合成的产物,相当于高等“分身”,本质上很像楚弈经常放出来的灵蛾,虽然实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赶紧滚,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惹他担心。”尘觞很不客气地斥责道。
然而奇怪的是,这白影虽为“分身”,却似乎与本体失去了联系,依旧呆滞地飘动着,没有丝毫的回应。
尘觞思索了一下,猜想这白影可能是某个修为极高的修士走火入魔后不小心放出来的,眼下本体已经失去了意志,导致这魂体不受控制。
于是他在掌心中聚集一道旋涡,低喝一声将那白影吸了过来,卡着他的脖颈提在手中猛地一用力,登时掐碎了它,暗道让它从哪儿来的再滚回去。
熟料这东西显然没那么好对付。白影于破碎的一瞬间,忽然变成漫天的银丝,柳絮一般黏着在他的手上,攸地消失了。
尘觞心中一沉。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觉得皮肤一阵瘙痒,尚未来得及结阵,突感头重脚轻,神魂似是被无数小手撕扯着,几乎要分崩离析。
“他是你的主人,你要臣服于他。”一个奇怪的声音突兀地从他脑海中响起。
尘觞蹙眉:“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不,你不知道。”那声音忽然变大了几分,带着空洞的回声讥笑起来:“你已经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你想跟他靠得近些,再近些……就像燕岄跟江狩那般,对不对?”
被洞穿了心思的尘觞有些恼火,冷声反问道:“那又如何?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他是你的主人。你能做的就是服从于他,一旦越过那道线……他就再也不是你的主人了。”
尘觞不以为然:“越过又怎样!楚弈不想当我的主人,他要当我最亲密的人。”
“最亲密的人?”奇怪的声音忽然停歇了。尘觞警惕地寻找着他的踪迹,却听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既然不是主人了……那就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句话如同一道尖锐的薄刀,一点点割裂着他的意志。尘觞只感自己仿佛成了一只旋转的陀螺,颠三倒四不知上下,耳中不停灌入魔咒似的喋喋不休。
“你不需要主人以外的人!”
“信任是最可笑的东西!”
“杀光他们!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了吗?”
“我是剑……”尘觞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了下去,眼前飞速闪烁着不同的场景。
燃烧的铸剑炉,奔腾的岩浆,一柄长剑被无数锁链吊起静静地悬挂在空中,他立于剑前,克制不住地伸出手,只听得剑身发出一道凄厉的低鸣,带着锁链一起瑟瑟发抖,不停地问向他:
“你是谁?”
“我是剑,我是……我……我是谁?”尘觞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他是剑,那这柄剑又是谁?他不是剑,那他到底是谁?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口中吐出一句话:“这世间已沾满污秽,唯有破而重立。且唤你焚尘罪,为我分担这份罪孽吧……”
原来是“罪”不是“醉”啊……尘觞昏昏沉沉地走向长剑,手指触碰到它的一刹那,忽觉自己的魂魄被吸附了进去,全身先是变得灼热,继而化为冰冷的剑身,铛啷一声掉在地上,连同无数把残缺的废弃刀剑躺在一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爬满了锈迹。
“你看,你已经不配当剑了。剑怎么可以有感情呢?怎么可以喜欢自己的主人?”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忽远忽近地围绕着他,仿佛在挑衅。
尘觞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只得无奈地看向赤红色的天空,用最后的力气唤出一声:
“楚弈……”
院落外的楚弈似是有所感,抬起头下意识地回到:“尘觞?”
声音传入庙中,竟如同紧贴着他耳朵说出来似的,清晰又明朗。继而一连串的话语响了起来,伴随着往昔的一幕幕,走马灯般旋转着:
“尘觞,这是甜味。”
“你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
“来来来,给你个抱抱,别生闷气了。”
“你是我的尘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