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周鸣警觉起来,脚步放轻,却在某一个时刻,听到了交缠的喘息声。
很克制,却逸出了湿润的呻吟。期间,周舟情难自禁地轻声喊着:“……文飞。”
周鸣悄无声息地退出来了。
他自知没有当大哥的资格,来教育弟弟是否该谈恋爱,跟谁谈恋爱。他反而还站在路口,望风一般,怕周舟与小恋人的事被人撞破。
不过因为这事,周鸣回来的次数增加了。结果没成想,常走河边总要湿鞋,他被周舟堵在学校门口了。
周舟还没有周鸣高,背着书包,未脱稚气。
很明显,他是怕周鸣的,双手紧紧揪着书包带子。
“……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跟着爸妈?”
周鸣蹙眉,一瞬间“大哥”这身份作祟,忍不住想:这小子也不看看自己做什么好事了?还敢这样质问我。
周舟深呼吸几遭,看着他道:“我找到渡渡了。”
平静湖面扔进一个炸弹,瞬间炸得周鸣懵住了,半晌后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周舟:“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我们周围。前几天,院子口倒了的那半截石墙是你修的吧?……爸还当是我。”
周鸣没料到周舟会说这些,不自然地撇开头,不正面回答,转移话题道:“你知道周渡在哪?你怎么会知道?”
周舟看着他,跟他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周舟很平静,轻声道:“我们在年初那次数学竞赛里见面了。这半年我们一直都有联系。”
周鸣微微眯着眼睛看他片刻,“你不愿意?”
周舟回视他,对上他怀疑跟质问的眼神,几秒后垂下目光。
少年人才刚18岁,可已经非常聪明敏锐。这番话他在心里反反复复转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说出来。
他无人可说。
“爸妈以为我忘了。忘了你,忘了渡渡,忘了那天发生的事。”
“其实我没忘。只是他们想要我忘了。因为真正想忘的人是他们。”
周鸣紧紧抿着唇,片刻后缓缓道:“别这么说爸妈。”
周舟很顺从地点头,轻声说:“我没资格说什么。在这家里,我是最没这资格的。”
周渡当年站在他前面,替他挡着恶魔,爸妈有意无意的放弃,都是为了他。所以他没资格哭,也没资格指责任何人。
周舟这些年很努力在生活,努力成为一个好儿子,好学生。可他心里没有一天是不难受的。此刻,面对周鸣,面对唯一一个他可以理直气壮去“恨”的人。他情不自禁外泄了一点点脆弱。
“可我……我见到渡渡的时候,他好开心。他……说他每天都在想我们。”
“我不敢回答。我怎么敢回答呢?我说我们都没有去找你。我们已经……当你不存在了。”周舟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周鸣几乎没有跟兄弟这样推心置腹谈话的机会,因为还没到这年纪,他就已经自动退出这家庭了。所以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声音温柔了些。
“他在哪?”
周舟:“在北京。”
“爸妈……知道了?”
周舟摇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该说吗?如果周渡问,你们怎么没找我?我们怎么回答?”
这是懦弱的逃避。他们不是怕周渡问,而是怕周渡这个人存在。每存在一秒,都是在血淋淋地质问:你们怎么能这样?
周鸣此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因为最起码,他是最纯粹的。
他对周渡只有愧疚。快十年了,只有他一个人在不遗余力地寻找,没有一天放弃。
周舟跟周渡遇到之后时隔半年,约定见面。周舟预备将一切都告诉周渡,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主动放弃周渡这件事是磨灭不掉的。就算能瞒住别人,却瞒不住自己。他坦白了这一切,如果周渡还是肯认他们,还是肯回家,那他们就一起回家。
周舟没有把预定见面告诉邹丽娟跟周家伟,反而把这事告诉给了周鸣。周鸣知道,周舟是在寻找帮助,一种心理上的支持。因为在愧对周渡这件事上,周鸣其实比他们更有底气。
最起码周鸣可以理直气壮说:“我没有放弃过你。”
约定的地点是很遥远的欧洲。
小乡村跟欧洲。
多么遥远又不同的两个地方。周渡说可以等他从欧洲回来再见面,可周舟却很坚持,说就在那里见。
异国他地,甚至周边都没有人说中文,没有一丝丝家乡的影子。他想他会更有勇气一点。周舟无法在温暖又熟悉的地方告诉坦白那些话:“看,这地方就是我生活的地方,我很快乐又温暖的在这里长大了。”
机票很贵,周舟没钱,是周鸣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