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丽娟暗暗咬着牙,眼眶又热起来,半晌后点点头。
二妈担忧地看着她,又交代两句才离开。
邹丽娟坐在厨房的小凳上,心里空荡荡的却又细细密密堵着疼。周家伟走进来的时候她都恍然不知。
周家伟兜头捋捋乱糟糟的头发,讲话嗓子哑了,“中午吃鸡啊?”
邹丽娟这才发现他进来了,回答道:“路子妈送来的。”
周家伟看着收拾得干净利落的食材,点点头领这份情,“以后塘里的鱼上来了,给他们送点。”
夫妻两人就这样简单交流了两句,然后陷入了沉默。
“老周,渡渡怪我们。”渡渡这个小名多少年没叫过了,她以前甚至连想想都不敢。
二十多年了,邹丽娟夫妻俩无数次想到他又无数次逃避。
周家伟坐到邹丽娟身边,叹口气说:“怪我们吧,我希望他恨我们。下辈子,别再投生到我们家了。”
邹丽娟又哭起来,捂着脸痛哭出声,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流。
宋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拿着个空的玻璃杯,没有神采的眼睛望着远处的一点。
周家伟揩揩眼泪,问了句:“开心,怎么了?要倒水喝吗?”
宋开心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说,他其实认识周渡。他没有死在被拐卖的路上,而是辗转消亡在了异国他乡。
“我……”宋开心嘴唇开合半晌,却没能说出来。
周家伟过来接走他手里的杯子,利落地倒满半杯,再送回到他手里,“拿着,不烫,正好入口。”
宋开心握着杯子,感受到了温热的水一点点传到冰凉的指尖处。
“好,那我先回房间。”
“嗯,去吧。”周家伟交代,“午饭好了叫你们。”
宋开心摸着回房间了,没再多言。房间里周舟还睡着,一动不动,只能通过听呼吸来判断他到底是什么状况。急促了,说不定是在做梦。平稳了,说不定是陷入了深眠。无论什么样,宋开心一直在边上。
宋开心把杯子放桌子上,盘腿坐在地上,摸到周舟的手,握住了。
周舟不再提周渡,邹丽娟夫妻俩就当他忘了。村里人看他们夫妻俩带回来一个儿子,心照不宣地都默认了这个周家老二的存在,很亲切地叫他:“二子。”
可他们都不知道还有个周渡。
没人说罢了。
宋开心心痛起来,也有很多的……不忿。周渡飘到了那么远的地方,顶着“周舟”这个名字,不愿忘记过去的一点一滴。他在那么远的地方却时时刻刻惦记着回家。可是这里的人,包括父母兄弟,没有一个人愿意想起他。
周舟出院后也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醒了也沉默,不太说话,像被人抽去精神骨头一样,偶尔会捏宋开心的手,让他明白自己没事。
“怎么坐在地上?不冷吗?”周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半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伸手去拉宋开心。
宋开心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笑笑说:“屁股底下垫了厚垫子了。”
“那也冷。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气温。”周舟说。
宋开心的手在周舟宽厚的掌心里小小一团,“那我不坐了。”
周舟咳嗽起来,宋开心像模像样地摸过来拍他的背。
“好了,我没事。”周舟拉宋开心到身前来。房间里帘子拉着,周舟又虚弱,不太看得清人,“看不见你的样子了。”
宋开心顿时紧张起来,他自己就是因为高烧失去了视力,此刻听到他说看不见,吓得心尖一阵阵抽。双手胡乱摸到他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一点都看不到吗?”
周舟摩挲他的胳膊,笑了声:“光线太暗了。”
宋开心立刻摸到窗户处,慢慢拉开了窗帘。“现在呢?”
外面的光线乍然照进来,周舟被光刺得眯起眼。在耀眼的白光中渐渐看清了宋开心的样子。
宋开心蹙着眉,担忧地望着这边,眼睛没有神采,却是他熟悉的模样。他缓慢低下头,有千万斤情绪担着,一句话却都无法说。
“嗯,看得很清楚。”
周舟环顾四周。这是他的房间。高中放假的周末,大学的寒暑假,直至工作,他都一直住在这里。可他一直没说过,书桌左上角刻了两个字母,他从来不知道其中的意义,哪怕只是随手而刻,他也应该知道那是随手,而不是毫无印象。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他其实对这里陌生的很,只不过一直在回避。劝着自己,只是记性不好,只是偶尔忘了。
周舟苍凉地笑了下。将目光收回,他缓缓理清思绪,反而无比平静。
“上来,我们说说话。”周舟掀开一点被子,冲宋开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