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两人相对站在上海街头,像第一次在上海重逢时互相打量。只是,他们都变了。
当初伊莎贝穿着别致正式,涂玫瑰色唇膏,春风得意马蹄疾。贾斯汀是个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香港小伙子。
将近两年,时间仿佛把他们互换了位置。
现在,伊莎贝标签式的长发丢失在了未见的时光里,脸庞和五官坦然在阳光下。她的婴儿肥几乎完全褪去,脸上线条清晰果决。她眼睛微微红肿,里面盛满贾斯汀从未见过的疲惫和脆弱。短发加上过于瘦削的身材,和手上的烟,让她像一个发育不良的中学女生。
此时的贾斯汀,却早已不是那个穿套头衫和球鞋,一逗就笑的男孩子。他穿得越来越 smart causel商务休闲,一种穿衣风格,依稀有以前的文森特的风范。但他比文森特高大,宽肩厚背是过去孤独日子里在健身房的意外收获。
他走到伊莎贝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只伸手把她手里的烟扯下来,丢在地上踩灭。
不由分说的动作像发现孩子偷偷抽烟的家长一样。让比他矮一头的伊莎贝显得更小。
再次见面,居然以这样的动作开始,伊莎贝有些尴尬,只好说:“上去吧。”
转身过马路,却又被贾斯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随即一辆汽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你过马路还是不看车。”他拉着她的胳膊。她没做声。
他把手往下滑,牵住她的手。她感到一股温暖从他丰润厚实的掌心蔓延开,一路传到她的眼眶。
眼眶一热,装出的冷静就融化了,泪水便掉出来。
伊莎贝蓦然想起关于牵手的第一个画面出现在自己梦里,贾斯汀一脸脏兮兮像只流浪小猫,自己上去牵住他潮热的手心。
其实在贾斯汀生命的某一段,伊莎贝不曾见到的那一段,他确实是靠她走出来。而现在,他牵着她走过马路,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像牵着一个迷路的孩子回家。
一走进房间,贾斯汀就看见面对玻璃窗摆放的沙发。他心里的愤怒和质问开始瓦解。
伊莎贝努力听起来像个很久不见的老友,试着用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打破尴尬:“现在还做什么运动吗?”
没料到贾斯汀不领情,声音冰冷生硬,嘲笑似地反问她:“在眼泪里游泳算吗?”
她便缴械,抛掉那些若无其事的伪装,问他:“两年了,你为什么没有离开上海?没回香港?”
他依然坚硬地再次反问,“我为什么要回去?”重音在“我”字上。
他站着,兜头笼下来的阴影给她很强的压迫感。她一时无语。是啊,先离开的那个人是自己,凭什么要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虽然眼前的贾斯汀有些咄咄逼人,和曾经那个生活在奶油蛋糕里的甜蜜男孩已经不一样了,可是,他没错。
如果换做自己呢?她低下头抱着肩膀。其实刚刚挂了电话之后之所以紧张,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时候做错事,她不像别的小女孩子哭天喊地。被打得越狠她越不吭声,两包眼泪就在眼眶里转,绝不掉出来。让人更生气。长大后母亲常说起此事,表示但凡她认个错、嚎两声,她就消气了,但伊莎贝从没那样做过,连个台阶也不给。
直到现在,她这个人还是冷感坚硬,阿文经常叫她“木头”,说没几个男的能受得了她这样的。
所以她紧张:一会儿贾斯汀真的来了,自己能做到撒娇发嗲抱大腿求他原谅吗?
果然,贾斯汀态度一强硬,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站在那里看着脚尖。
幸而,过了约有一分钟,贾斯汀声音暗哑,缓缓开口:“我说过,我喜欢等你。”
伊莎贝蓦然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说不出那里有受伤、期待、深情还有些其他什么。
他说过这句话,在露营前那个清晨等她醒的时候。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样过夜。
她的眼泪又流出来,趁视线还没模糊,她鼓足勇气走过去,试探地用手环住他宽厚的背,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
没想到这个单方面的拥抱让对面言辞更激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想你吗?”
不是“我想你”,也不是“我好挂住你”,而是“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想你吗?”
粗口、反问的加持,把这句怨愤的气势拉到了最高值。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爆粗口,还是中文的。她耳朵贴在他身前,那句粗口激烈到让他胸腔嗡嗡共鸣,仿佛雷霆万钧。伊莎贝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可缩在他身前,却好像只闻雷声大,而不见雨点真正砸在自己身上。
虽然是个反问,还是句控诉,但伊莎贝却鬼使神差地点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