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是他从小熟悉的,巴拿马型、阿芙拉型、苏伊士型,他都分得出。可是他一直坐在那些庞然大物里,就像被关在那间玻璃会议室,不知道打在船舷上的海风,是什么样子。
在一个打着“港式茶餐厅”招牌的店门口停下。以前他不会进这种餐厅,就像四川人不会相信全国其他地方的川菜馆。
这次他停了一会,走了进去。
“一份云吞面。”
上海每天有多少伤心的人,今夜不过又多了他一个。
“明天就端午小长假了,你去哪玩啊?”翠妮问伊莎贝。
今天,办公室人人浮皮潦草等着时针指向 6,便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东西,比赛冲刺出写字楼。
“我和我在伦敦的室友去北京玩,她是北京人。”伊莎贝跟阿文回北京。
对,阿文的第二春恋情也休法定假期。白面瓜怕老婆起疑心,没法和阿文同出游。阿文就邀请了伊莎贝一起回京,住她家。
翠妮要随朋友去舟山出海吃海鲜。
“你呢?”翠妮又问一起吃午饭的亚瑟。
亚瑟最近经常加入翠妮和伊莎贝的午饭小组。他乐意买单,所以两位女士就暂且牺牲女性八卦时间,给他机会“展示绅士风度”。
“我飞趟北海道。”他答。
翠妮马上给伊莎贝使个眼色。伊莎贝知道她什么意思,但她没搭茬,实在不想打探别人休息时间的状况,尤其是和谁一起飞浪漫的北海道。
伊莎贝记得在哪看过一个理论,说睡眠其实是对身体和精神的一种保护。因为睡着了就和现实的纷扰切断了联系,进入了自我清零和修复状态。如果没有睡眠这个断电行为,人的精神会承受不住进而崩溃。所以,失眠的人才会那么痛苦。因为他们不仅要抗住生理上的疲倦还要面对精神上无止境的马拉松。
其实休假和睡眠一样,是对日复一日滚动的工作日程的一次断电。外企本来就提倡工作和生活分清,对休假时的清净尤为重视。所以在这段时间,终于能什么都不想不管,放下所有烦心事。
和北京土著阿文一起回京玩,绝对对得起这个假期。被她的京片子环绕立体声包围,在弯弯曲曲的胡同骑自行车掀车铃铛,在人挤人的铜火锅店吃羊肉蘸芝麻酱,在 798 林立的美术馆看当代先锋艺术展,在什刹海吹风听后海大鲨鱼的《后海冲浪手》,纯粹的沉浸式体验。
伊莎贝用音乐 app 的“一起听”功能,当起 DJ,阿文戴上耳机,两人耳机里传出同样的音乐。
“夏天 它也没那么长,它也就一眨眼 从天堂到地狱了,
我们 也没有那么的远,
它也就一光年 之间的距离,
就到达了 又怎么样,
所有的希望和所有的失望,
都在这个瞬间 和夏天一起过去了
…”
“我记得你账号之前不是这个名字啊?”阿文问她音乐 app 账号的事。
“那是另一个账号,我这个账号是 vip。”不同账号听不同风格的歌,日推更合心意。
“你怎么整那么多账号!”
“我 5G 浪人,马甲多!”因为搜集信息能力巨强,伦敦时阿文送伊莎贝外号“5G 浪人”。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声音在胡同里撞碎散落一路,引路人侧目。这次,连伊莎贝也不管了—反正没人认识我!
疯够了,晚上跟阿文回她父母家蹭饭。
阿文的妈妈送她去伦敦,所以伊莎贝和她一起呆过几天,到伦敦的第一顿饭还是她妈妈给解决的。她和阿文一样开朗,也一样大嗓门儿。
伊莎贝一进门就喊:“杨阿姨!我想你了!”
杨阿姨系着围裙,连忙拍她的背,招呼说:“来来来,快进来!”
阿文的爸爸是个“愤老”:愤怒的老年。虽然没见过这位叔叔,可他勇闯外网的事迹,已从阿文那听了一车。他梳着背头,正笑眯眯地背着手。
“叔叔好!”
“好好好,快洗手吃饭。”
餐桌摆在客厅旁边,挨着茶几没多远,是一转头就能看到电视的那种老式摆放方式。桌上铺着桌布,已经放着好几个菜。有自家做的炸丸子、白胖的蒸肉龙、炖羊肉、特意买来的麻酱烧饼...每个都是生活在南方的伊莎贝心心念念的吃食。
味蕾深处是故乡。
为什么一个人无论走多远,故乡总是“牵肠挂肚”,在心里“百转千回”?因为肠胃连着大脑,故乡的味道是乡愁的载体。
此刻,她食欲大动,来不及感伤,先大快朵颐,喂饱口腹才有力气…
这顿饭不仅大饱口福,也让伊莎贝原谅了阿文。
原来,她不是嗓门儿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