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眠站在他们的身前,面上神色如常,这番无动于衷的模样被他们视为理亏的畏缩,哪怕已经口干舌燥,也不甘示弱。
他身边的提赫羽却是眉头紧锁,脸色愈发阴沉。
一声冷嗤在一片混乱的谩骂中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的主人嗓音寒凉,话语间透露出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一群不识相的老东西,杀了算了。”
江楼眠笑了笑,阻止了他:“拉下去关到牢里,他们还有用呢。”
他尾音尚未落下,一人便怒声道:“江楼眠,你别以为这样我们会感激你!你今日的恶行必将被载在史书上为后世所唾弃,骂名满身,遗臭万年!”
他本指望着看到那人面上气急败坏的羞惭神色,谁料青年只是轻飘飘掠了他一眼,温和的口吻宛如在谈论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你说你昔日敬我,而今恨我,怨我,欲杀我而后快,可我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只路边的蝼蚁罢了,谁会去在乎蝼蚁的敬畏或憎恨呢?无论怎样,世人会记住我,骂名也好,恶名也罢,而你,不过是一只随波逐流的可怜虫罢了,注定淹没于众生,不管你有多恨我,却什么也无法改变。”
场面陷入片刻的静默。
江楼眠扬了下下巴,示意道:“带下去。”
骂骂咧咧的老臣们很快就被士兵们押了下去,留下楚岚被人摁着跪在青石板上,不甘而怨怼的视线自深陷的眼窝中射向江楼眠。
他一步步走到了楚岚的身前,垂落的目光扫过对方惨白的面容,勾起唇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唰得一下从身边提赫羽的腰间抽出佩剑,锋利的剑尖直指向他的脖颈。
寒凉的利刃划破皮肤,粘稠的血液沿着剑锋淌落在地。
青年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巡游着,仿佛在评估着该往哪里下手一般,楚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咬牙恨声:
“江楼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江楼眠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勾结外族,结党营私,犯上作乱,残害忠良,哦,很快就要加上弑君这一条……如何,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听到“外族”两个字的时候,他身边的提赫羽挑了下眉。
脖颈上冰冷的威胁令楚岚指尖紧攥,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吐出。
“这几年来,朕自问待你不薄。朕年少时以先生之礼侍你,即位以后又拜你为相,从无分毫怠慢……而你呢,你的眼中何时有朕?别以为朕不知道朝堂之上有一半都是你的人,是你欺君罔上,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江楼眠听着,面上的淡笑没有分毫波动,那笑容落在对方的眼里,却无比扎眼。
“楚岚,我可以一手将你捧上帝位,也可以把你给拽下来。而且,有些事,你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他忽然俯身,一手抓着对方的头发迫使对方仰起头来看他,垂落的眸子不含半分温度,嗓音轻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那几年,你在我身边安插过多少眼线,又差人往我的身上动过多少手脚,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轻笑:“要我给你数数吗?迷药,软筋散,慢性毒药,催情香……”江楼眠手腕一翻,剑刃在楚岚的脖颈上留下一条清晰的血线,“你想把我变作你身边一具听话的傀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楚岚瞳孔微缩。
他紧握成拳的手指攥得发白,身体近乎痉挛般地颤抖着,眼中布满血丝,自喉间发出近乎疯狂的吃笑,身后几个压住他的士兵将他摁得更紧。
楚岚目眦欲裂,刚才维系的平和假面此刻被彻底击碎。
“你闭嘴!朕乃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朕,江楼眠,朕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想要的朕都能给你,是你不识好歹!”
凉薄光滑的剑面倒映出江楼眠苍白的面容,他长睫低垂,发出一声轻笑。
“楚荀逼我,你也逼我。我常常在想,倘若我当年没来进京赶考,我就不会经历这些破事,不会无时无刻都在为活着这件事担惊受怕,不会在这滩浑水里越陷越深……呵,这大齐的皇室,可真是烂透了。”
江楼眠闭了闭眼,直起身子,稍稍平复了下心绪,忽然感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拉了一下。
灼烫的温度不容抗拒地嵌入他的指缝,江楼眠侧眸,对上提赫羽的视线,那人的指尖缓缓挠过他的掌心,不需要言语,他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