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自然是留了, 这俩人互为救命恩人,若是在那大行盛世,被那小说家或是说书人听到,编写故事或是带上说书台, 倒也是一段佳话。
只可惜乱世乱离人, 故事尤多, 有那闲工夫听的人却少。
张老山让李二狗好生照料女儿, 拍着胸脯保证, 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想到了治疗瘸腿的办法,千山万水也要再来一趟,还他闺女一双好腿。
庸医说完便赶路离去,只是常年累月积压于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走在月色之下, 张老山不禁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郎中呢?什么时候才能治那脓疮不会长出火疖子?什么时候治那菜花毒不会把人弄瞎?什么时候解蛇毒不会把人搞残废?
这天底下何曾有过他这般郎中?
月牙陪伴他在山中走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天微微亮时,总算撞到了一个村子。
村子乍眼看去很大,但很多屋子都塌了, 透着一股子断壁残痕感,自打乱世以来, 很多往年热闹非凡的村子, 都被一波一波土匪打劫来打劫去,剩下了这幅模样。
村口的碑牌只剩了一半, 略微可以看出三个字-----“张家塘”。
倒是个本家村子, 张老山默默地想。
张老山一站到村口, 突然最靠前的屋子里就探出了一个人头,是个中年男人,黝黑的脸,弓着身子,远远地看着他:“你找谁?”
张老山抱了抱拳,走上前去:“兄弟,我赶路一夜没睡了,恰好到了你们村子,可有借宿的地方让我躺一会儿?我可以出钱。”
那人整个身子这才露了出来:“你是干什么的?”
“在下是个郎中。”
“大夫?!”那人脸上突然间就有了笑意,神色间也热情了起来,上前来拉张老山,“贵姓?”
“姓张。”张老山如实说。
“啊哈,本家,本家啊!”那人拉着张老山的胳膊就往屋里走,“我也姓张,别人都叫我大老张!”
(可还有读者记得大老张?)
张老山被他拉着进了屋,发现这屋很大,中间是大堂,左右有两间大屋,想来当年也是个富裕人家,只是如今屋子基本已经空了,没什么东西。
“都被抢光啦!”大老张见到张老山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一茬一茬的土匪。我还好,留了一条命,万幸,万幸。”
东屋的门突然动了动,从里面伸出一个女子的头,一张满是皱纹的憔悴的脸。只晃了一下,又赶忙把门关上了。
“我家婆娘。”大老张很是热忱,拉着张老山在一个凳子上坐下,“穷,没衣服穿,不好出来见客,莫怪,莫怪!”
“我看村里这幅样子,怕是死了不少人。”张老山也客套道,“兄弟能保存自己和婆娘的性命,很难得了。”
“那是!”这话说到了大老张心里,顿时更加热情了,“您刚刚说你找地方睡觉?来来来,我家西屋还有个床,你正好在这里躺一躺,我给你蒸两个黑薯,等你醒来吃!我种的黑薯,好吃的很!”
张老山不觉得这朴实的农民有什么坏心眼子,自己兜里有些铜板,可以略表感谢,遂不再多想,躺下就睡了。
大老张出门的时候还怕吵到张老山,轻手轻脚关了门,然后立刻就跑到了东屋,冲着那裹着被的婆娘瞪眼道:“弄几个黑薯,挑好的,给他蒸上!一定要给他伺候好了!”
婆娘不怎么情愿:“黑薯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过路的人你都这么好心----”
“你懂个屁!”大老张嚷道,“他是个大夫!”
婆娘一愣,没反应过来:大夫有什么了不起?
“哎呀,你笨死算了!你家侄媳妇那病----”
“对,对对!”婆娘忙裹着被穿过大堂到了后厨,拾掇几个又大又黑的黑薯,往锅里放,“交给我,交给我!你快去叫侄媳妇过来,不要错过了,这年头大夫少,云土国看个病要好多钱,给不起,千万不要错过----”
“废话!”大老张得意洋洋,到底是自己聪明,一听到他是个郎中就想到了这一层,哪像这个傻婆娘,要是自己不在家,她活活就错过了这么一个天大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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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张老婆姓朱,所以她侄子也姓朱,叫朱广。
朱广家里在大行王朝还在的时候,还算殷实。世世代代都是给那地主家种地务农,地主周财那人其实还行,对佃农不算苛刻,所以就让朱家一辈一辈地积攒了些家业。
朱广自幼就没了娘,六岁起就跟着他爹在地主家帮工。他爹其实有钱有能力续弦,但为了朱广,一直都是一个人。
爷俩一起活,日子就过得糙,有什么吃什么,所以也就没什么花销。俩人都能干活挣钱,家里的钱也就一步一步多了起来。爷俩都是一个心思,等朱广长大了,能有闲钱给他讨个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