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栀说到这便没再往后说, 胡校点了点头神色愁闷道:“那时椿中的附属中学是新盖的校区,浴室也是简易的两间砖瓦房, 那时候周遭还未施工完,每天会有工人进出干活, 门卫看管也就松了些,结果就让镇上一个二流子混了进来。”
话说到这里,童栀和井溪也已经猜到了后续,胡校看了俩人一眼,一语带过了详细过程:“高老师是穿衣服时才惊觉有人偷看,然后她就来找我说这件事,小姑娘和你一样是非分明,很有正义感,也坚持报警给对方一个教训。”
“我当时听到这件事后也很愤怒,觉得那个流氓就该被严惩,刚好校门口的监控拍到他进门并往浴室方向去了,于是我就报了警。”
胡校忍不住点了根烟放进嘴里闷声道:“警察与法律确实公平公正,但是这耍流氓的罪名怎么就这么轻!他就该被一辈子关在里面,让他没有机会出来胡言乱语!”
李老师扶着胡校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胡校吐出烟圈重重叹了一声道:“总之,那流氓按着法规条例挨了罚,但是很快他就出来了,狗改不了吃屎!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悔过!”
“他把错全部怪在了高老师头上,他开始报复她。”胡校拧紧了眉头,浓重的鼻音里压满怒火,“他用龌龊的想象和语言,到处和人编排他在浴室里看到的情况,风言风语很快就传了半个镇......那还是个小姑娘啊!”
“怎么会!他是罪犯,他说这些时,难道就没有人质疑谴责么?”
谣言止于智者,这么多人怎么会没有一个理性指责的人?
童栀很不能理解,一旁的井溪垂着眉眼轻声道:“正义之外总有些意外,而这些意外,只需一分便可以攻破正义的十分盾护。”
“因为人心真的很脆弱,那些恶言恶语就像扎在心头的牛毛,看不见什么创口,但会一直刺痛折磨。”井溪顿了片刻轻叹道,“谣言总是比事实精彩,流传更广,高老师也是避无可避吧。”
“是,那些瞎话听多了,连当事人自己都开始怀疑自我。”李老师揉着胡校的肩头红了眼道,“我有时候再想,那时候她要辞职回家,我就不该支持。”
“我以为她回家后,听不到这些会情绪有所好转。谣言这些虚假的东西,终有散去淡忘的那一天。”李老师低头湿了鼻音道,“可是,我没想到她这一走,反倒让那些碎嘴人给她定了事,这些流言蜚语竟然一路逼到了好不容易才走出阴影的她的面前!”
胡校重重抹了一下脸道:“她才二十三岁,在她怀着希冀的新学校里,当着会议室里所有老师的面,平静地走了出去,然后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她都没和那两个在她身后指指点点的老师争论辩驳,就只看了一眼......”胡校深呼吸道,“她也知道解释没有用,没人听。嘴在别人身上,她只能绝望。”
“如果当初我认真思虑一下,没有报警的话,或许她最后就不会被逼到那步。”胡校抬手覆住了脸,慢慢吸气闷声道,“一个维护不了自己学校老师的校长,他就不配做校长!所以她走后,我引咎辞了职务,后来塔中的老人一个个都走了,不得已我才重新接了职务。”
办公室里一时之间只有浓重的抽气声,童栀望向胡校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胡校移开手,睁了睁眼看向童栀道:“我知道你和她一样都是认真正直的小姑娘,但是坚竹难抵劲风摧,童栀,委屈你了,就......算了吧。”
童栀顿了顿道:“胡校,我明白您对我的爱护,我......再想想吧。”
胡校看向没有一口答应的童栀,拧眉许久后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也容我再好好思考思考。”
童栀和井溪一同走出校长室,关门的一瞬,她看到胡校紧紧握住了李老师的手,一双布满红丝的双眼,湿润着遮掩在她纯白的袖摆之下。
童栀沉默地走出学校,井溪静静地跟在她的身旁。
厚重的鞋底踩在沙砾之上摩擦出沙沙之响,童栀停下脚步,在地面上来回踩踏了几下,鞋底沾染的黄沙不减反增。
她看着自己积满黄沙的鞋底,抿了抿唇问道:“高老师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谣言的沙掩埋,然后陷到窒息的吧?”
井溪低头看了看童栀踢踏着的脚,拉过她的手腕,一声不吭地慢慢走上了她喜欢抄近路的小坡。
小坡之上沙石满积,不过几步,鞋底下的防滑纹路便被填了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