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白想,这世间没有了一个自己的冤家对头,到底应该是什么心情?
张姨问:“要不要通知你姑姑和奶奶?”
王梓白:“不必了。烧了吧。”
疤脸陪着王梓白给王文明处理后事,公安开了证明,安排好火化。没有任何仪式,没有通知家里其他亲戚。
王文明的尸体被推进炉子之前,操作人员问:“还要再看一眼吗?”
王梓白摇摇头:“不看。”
骨灰被一个金属大盘子端出来的时候,王梓白心里知道这是他爸爸,可情感上又觉得这一盘子骨灰与自己无关。
工作人员帮他们把骨灰装到带来的骨灰坛里。
疤脸问:“也不买个墓地?你打算把这放哪儿?”
王梓白:“不买。浪费钱。谁会来?等我也不在了,我的骨灰还不知道给谁呢。三叔,您先回吧。”
疤脸摇摇头,和跟来的黑西服白衬衣一起开车离去。
王梓白开车,把骨灰放到副驾驶:“活着的时候,你都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吧?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恨我,我现在倒是不怎么恨你。我记得你有一次喝多时说,‘等我死了,就把骨灰洒到海里,山里。总之,洒到宽阔的地方。让我下辈子不这么小心眼。’
爹啊,咱们这个首府是全中国离海最远的城市,你倒是说得轻松,我上哪儿给你找海去?”
王梓白开车来到原来会所前面的和平渠旁边,水渠里的水已经结冰了。会所早已结业,整栋楼闲置着,四周毫无生气。
王梓白:“这水渠能流到哪儿,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你路过这个会所,总说等你发财了,一定要光顾一次。现在这会所也关门大吉了,你人也没了,就在这会所门口的水渠里幻想那些姑娘吧。”
王梓白从车上拿了一把凿车玻璃的工具,一步一滑地下到和平渠的下面,带上手套一下一下凿着冰面。
“也算你儿子我孝顺,亲自给你挖的坟。”
冰面凿开裂缝,凿出一个狭长的口子。王梓白把骨灰坛打开,从冰缝里把骨灰往里倒,随风吹走了大半。
第59章 秦楚
正月十四,秦楚给柯羽宿舍打电话说:“我白天打过来,没人接啊。”
柯羽:“在教室练功。”
秦楚“放寒假还在学校练功?也不休息?明天正月十五了,回家吃个饭吧?”
第二天上午,柯羽进门先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毛巾从卫生间往卧室去。
柯羽问:“你是?”
眼前是杂乱的客厅,屋子里一股说不上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腐败散发出来的气息。
中年女人说:“我是护工。你就是柯羽吧,经常听秦处长提起你。”
柯羽问:“老秦呢?”
中年女人说:“秦处出去买菜了,应该快回来了。”
柯羽换了拖鞋进屋,站在卧室门口,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樊阿姨,眼神呆滞,头歪在一边。穿着一身已经看不出来原本图案的睡衣,带着一个顶毛线帽子,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秦楚进门的时候,柯羽几乎没有认出来,当初意气风发的秦楚已经全白了头发,瘦了二三十斤,整张脸垮下去,五官就像是如果没有脸皮勉强拉着就直接掉到地上。灰突突的羽绒服在身上逛荡,黑裤子的裤腿上不知在哪里蹭了土,白灰色一斑一块的,手里拎着两个大红色的布兜子:“回来了,歇着,我去做饭。”说着脱了羽绒服,就去了厨房。
樊静上次脑溢血术后就不认识人了,只能坐轮椅,生活也不能自理,虽然请了护工帮忙,省了不少力,但秦楚也耗得筋疲力尽。
柯羽站在那里突然两眼有些发红。
秦楚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又煮了一锅汤圆。
父女对坐,尴尬的沉默。
秦楚起身拿了瓶白酒,拿了两个两钱的小酒杯,给自己盒柯羽倒上一杯,先跟自己干了一盅说:“吃菜,吃菜。”
柯羽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红烧肉,香椿炒鸡蛋,溜肥肠,海米冬瓜。
秦楚的热情完全没用对地方,他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鬼使神差一般每一样都是柯羽不吃或者不爱吃的。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柯羽不吃猪肉,不吃香椿,不吃内脏,不吃海米。他只是按照他自己的口味和习惯做了一桌,他以为的正月十五团圆饭。
秦楚又自己喝了一盅:“笑笑从少管所出来,就整天跟那些吸毒的毒友们混在一起,回来就是找我要钱。”
柯羽从没见过,秦楚的眼泪。
柯羽:“多关心樊笑,让他搬回来住,笑笑还是有希望的。”
秦楚扬脖又一盅,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年轻时候不懂事,做了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情。这是我的报应啊。两个都是我的孩子,可都不跟我姓。你可能还不知道,笑笑其实跟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