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拙知道自己早该明白的,路言意原谅季隶铭是时间问题,他的让位也是时间问题。
只是十四年的习惯养成,不是一朝就能改变。
至少这个阶段,叶拙正在慢慢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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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筒子楼还是没变。
叶拙看着楼道里随处可见的印刷小广告,一步步回到他短暂住过的“家”。
“我上次就让你不要从我家门口过,你怎么又来了?我刚刚擦完的地就被你踩脏了!”
充满攻击性的音调从楼梯往下传。
叶拙刚刚上楼,看到的就是自己妈妈歇斯底里地向一个男人发火。
男人看上去很儒雅,面对中年女人的无理质问已经从无奈转为愤怒。
“楼道就这么宽,我不从你家门口走,总不能跳下去。”
叶拙妈妈脸上带着口罩,露出的一双眼中写满厌恶,“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从我家门口走,全部被你踩脏了!”
男人:“真是疯了……”
“你才疯了?!我就见不得脏东西!”
叶拙匆忙上前,把男人拉到一边道歉,把事态在扩大前平熄。
男人说自己不堪其扰,已经准备搬走。
叶拙很难堪地向他继续解释,好不容易得到谅解,转身发现妈妈正蹲下身,用戴手套的手,在水泥地面上擦了又擦。
她原本和自己的名字姚棠一样,是个如花般漂亮娇美的女人。
现在却消瘦又憔悴,神态有些隐约的神经质。
叶拙一进门,她就跟着在后面不停地擦扫,即便叶拙穿上鞋套,她也没有懈怠。
叶拙紧紧攥着手里带来的礼物,轻轻叫了一声“妈”。
姚棠匆匆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拿出灌满84消毒水的喷壶,对着叶拙全身喷去,就好像叶拙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叶拙被消毒水刺得眼圈通红,低声说:“妈,你少用点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姚棠瞪大眼,“瞎说!我这是打扫卫生,不能让脏东西进来……”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了,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连布艺沙发的外套都被擦成半透明的质地。
但姚棠还是不满意。
她像个不知疲倦的苍蝇,在房间中来回搜寻,就怕会有什么遗漏的污渍。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叶拙身上。
“你……”
叶拙窘迫地站在原地,喉咙里卡这一句“妈”,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我说了让你别来,你看你把我家弄的,太脏了……”
姚棠的消毒水对准他喷了又喷。
门外传来脚步声,姚棠猛地打开门,又是刚才那个男人。
姚棠暴跳如雷,不分三七二十地大声咒骂起来:“我是不是让你不要从我家门口经过了!不要把你身上的细菌和脏东西传到我家来!”
叶拙大步冲到门外,不顾姚棠反抗也要把她带回来。
“妈,你这样是何必呢?他马上也要搬走了,你就忍忍吧,好不好?”
他耐心劝说着,从桌上找到一次性手套戴上,帮姚棠打扫卫生,“我帮你,你坐下休息一下,好吗?妈,我真的希望你能去医院治疗一下,你这样真的已经……”
“我不用治疗,我好得很。”姚棠根本无法停歇,她夺过叶拙手里的抹布,口中还念叨着:“那个男人是同性恋,又脏又恶心,搬走了也脏。”
叶拙全身一僵,最终还是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家里。
这个家庭早就支离破碎。
离婚之后,叶承礼也不常回来……偶尔回来,也是被姚棠直接赶走。
而叶拙,每次回来见到的情况也就是这样。
他尝试着带姚棠去医院,或者请医院到家里来,得到的都是姚棠态度坚硬的反抗。
在姚棠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保持干净更重要。
叶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的儿子,就是她最恨的,恶心又肮脏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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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却在中途接到路言意发来的定位。
还是那次约定了没去的餐厅。
路言意让他直接过来。
叶拙以为好事已定,也猜到季隶铭修复“友情”的第一步可能成功了。
但是当他来到包厢,看到除他和路言意之外的第三人时,还是胸口一紧。
季隶铭站在窗前眺望城市夜景,听见脚步声后缓缓转身,对着叶拙露出一个微笑。
路言意坐在椅子上摆弄手机,板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叶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但在拉开椅子的时候,还是发出刺耳的声音。
也许是好事将成,季隶铭今日特别多笑容。
他对叶拙的冷淡视若无睹,笑着说:“很久都没一起吃过饭了。”
路言意抬眉,“天天就想着吃,你不是想重新做朋友吗?吃饭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