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先生,你不是这样想的。”杨立信拧干了帕子,为海景琛擦拭着手上的脏污,说“若是没有司崽,你便不与主子一程了么?”
“海先生,你追的,究竟是八岁的皇流,还是现下病榻上的主子呢?”杨立信依旧没抬头,就这么细细的擦着海景琛的手。
海景琛沉默着,心事被杨立信一击揭破。“只怕…”
“聂阁老醒了么?唐堂镜又在何处?”海景琛换了话题问道。
“唐次辅自毛翎逝去之后便不再多话,现下应回了自己的府里,聂老,聂老上回跌倒之后便常常头旋,连路都走不稳,现下应在院里呢,要去瞧瞧么?”
其实聂老并不只是头旋,他是疯了。
聂老已经开始认不得人,说不清话。
江山日暮,社稷半颓,聂老钟鸣残声,续不起王朝气数。
***
向执安此刻如酒醉般欲仙,他觉得轻飘如同飞在檐上,他不知这几百日夜所为何事,只知道那九间朝殿的龙椅沾满了血色。
向执安睁不开眼,星影摇摇,又隔狼河,短短数日,国破家亡。
就在收到上梁来信的前一朝,赵啟骛还笑意盈盈的对自己说“是好时候。”
十日不到,黄粱梦毁。
向执安曾想,万邦来朝,普天之下,皆跪拜于刘懿司靴前,还曾想,文曲仙官,各路豪杰,左右列与金銮玉座身侧。
十年亦或二十年之后的刘懿司,是持重果决乾坤大怀的狼戾之主,还是煊赫霸业除权去佞的四海天子?
向执安烧的糊涂了。
却有人在此刻叩响了门。
杨立信警觉去提剑去看。
来者是楚流水。
楚流水说“请海先生过去一趟,安建招了。”
向执安还在烧着,杨立信让鬼骑守着院子,自己与海景琛一道去诏狱。
安建已然没有了个人样,还被吊在十字木梁上,看见海景琛进来,紧紧的盯着海景琛。
“松了。”海景琛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安建被松绑,杨立信给他拿了条木椅,就坐在海景琛的跟前,海景琛沏了一壶茶,说“安公公,今日怎么想招了。”
安建苦笑一下,手指的血污定是被狱卒狠狠扎穿了手指心,只能用掌合着喝茶。
“自是等人来救,等不来,就只能与他一块死了。”安建喝了口茶,慢慢说。
“原来是与人合谋天子性命,现下将灾祸扣在安公公一人身上了。”海景琛悠悠的开口。
“我为他顶这塌天祸事,竟忍心看我在这水火之中煎熬,海首辅,若是您,该不该一起下地狱。”安建这会儿气顺了很多,声音也重了不少。
“安公公可与楚指挥使直说是谁与公公合谋,怎还需要来找我,”海景琛翘着二郎腿,伸手拂着袍子,接着道“安公公可别诬赖楚指挥使,若真是楚指挥使,安公公进来就该死了。”
“海首辅说笑,诬赖这个词,可不好。”安建往后靠了靠,囚笼唯一的小窗印出一缕月光,安建伸手摸了摸,摸了一场空。
月光打在海景琛的脸上,一半脸在黑暗中,一半脸在皎月下。
“崔治重,崔大人哄骗咱家,将三皇子骗去皇陵偏殿。”安建正色道。
“哦,原来是崔提督,”海景琛伸手将茶杯推到杨立信的眼前,示意喝茶。“崔提督做事不该如此不牢靠,那么安公公介意告诉景琛,你们合谋将三皇子杀害,为了什么呢?”
“自是当时赵郡守身死,赵啟骛与向执安都会前往上梁,到时候郃都空虚,二皇子带郭礼余下十二监与应睢线上的私兵,等三皇子身死便当日登基。”安建说的滴水不漏“哪知向载府杀去了应睢,登基前日二皇子便殁了。”
“原来打的这么个算盘,那景琛想知道的是,大长公主日日重病守着三皇子,怎么偏巧那日大长公主便睡了呢?安公公又是如何哄骗三皇子的?既三皇子身死安公公又何必回宫?”海景琛语调不惊,似死的不是自己的学生。
“大长公主日日不好睡,我便下了凝神安睡的药,那药是之前从秦诛那得的。至于哄骗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思母之甚,不需咱家如何哄骗,自觉与咱家商量。三皇子死后,不瞒海首辅,崔大人得了太子殿下养在城外的子嗣,这会儿快要足月,崔大人与咱家说,只要咱家能熬过这一关,这辈子在这郃都里,咱家就是与崔大人谋了大事的同僚,要风得雨,富贵无极。”安建的嘴唇发白,说的却春风得意。
“哦,是这么回事,芫妃的棺椁上封了蜂蜜,这般杀害一个孩子,安公公心也真狠。”海景琛支起一只手背扶着下颚,看着安建说“差点忘了,也是这蜂蜜,要了郭礼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