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个古怪的名字:翼不飞。
我从来不知道有姓翼的人,而且既然姓翼为什么不飞呢?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我很快便发现了杀死那些人的凶手原来就是翼不飞。
那一天夜里,我听着窗外传来的若隐若现的笛声。不必问也知,吹笛子的人便是翼不飞。他经常在我家的附近吹笛子伴我入眠,我常想,那是出于他对我的爱。其实人心尚且不可测,更何况是妖魔之心。
他吹的是一首采莲曲,笛音里充满了江南的味道。
我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起身。那天的月色并不好,天阴沉沉的,我想是快要下雪了。
我从后门溜出县政府衙门,沿着墙根走着。走到一半,笛声便消失不见。我略站了一会儿,他走了吗?天色还未到二更,他不应该走得那么早。
我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短暂的低呼,那声音一闪而逝,却让我不寒而栗。我如同着魔一般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似已经预知将要看见什么样的情形。
黯淡的夜色中,两个人相依而立。我的目力并不佳,却奇异地看清一切。
那男子抬起头,唇边仍然有鲜血缓缓流下。他放下手中的女子,女子瘫软于地,全身浮肿。原来被人吸去了鲜血的人,果然十分恐怖。
翼不飞抬头看我,无暇抹去唇边的血迹。
“是你!”我轻声说。
他笑,白惨惨的牙齿上皆是鲜血的影子,“你早该知道是我。”
不错,当我见到他知,城中开始出现死人的影子,若不是他,还会有谁?
他向我逼近一步,我便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他停住脚步,眼中掠过一抹古怪的神色,“你怕我?”他问。
我咬唇,也许潜意识里早已经认定他便是凶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吸血之魔与日间那个温柔的男子等同起来。
他道:“跟我去高昌吧!”
我默然,静静地凝视他,为何如此固执,一定要去高昌?
黑暗之中,一个人蹒跚着走了过来,他蓦然看见我们两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睁着昏花的老眼,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脸:“慕雪小姐,原来是你啊!”
是县政府的老文书,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他忽然看见地上倒卧着的女子,才陡然惊呼:“这人,这人,她死了!”
他复又抬起老眼,终于看见翼不飞嘴角上的血迹,“你……”他颤抖着手指着翼不飞,“你就是那个妖孽?”
他一边说,一边悄然后退。翼不飞轻轻动了动,我立刻抓住他的手,他是想杀他灭口吗:“不要杀他,放他走吧!”
他侧头看我,一双眼睛在暗夜之中闪着幽光。
“我跟你去高昌,但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伤人。”我可绝不是伟大到这种地步,为了救别人宁愿牺牲自己,我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希望老文书能够回去通风报信,让父亲带人来救我。
对于我的用心,他不可能不明了,但他却只是嘲讽地一笑,想必在他的眼中,所谓的救援都是不堪一击的。“只要你愿意和我去高昌就好,什么事我都不会计较。”
老文书落荒而逃,我看着他消失在暗夜中的身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现在,只有他才能救我了。
我跟着翼不飞走出城,他揽住我的腰:“你不是说高昌太远,你走不过去吗?”
我连忙推开他的手:“没关系,我自己走。”
我不知道他是否打算抱着我飞过去或者用什么妖法瞬间移动过去,但若如此,父亲的援兵想要追上我就难了。
我们安步当车地在夜色的沙漠中行走,居然还能说些闲话:“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自愿去高昌。”
他默然,过了半晌才道:“我不想勉强你做任何事情。”
不想勉强我做任何事?多么高尚的妖魔啊!
“那为何你一定要带我去高昌?”
他笑笑,白惨惨的牙齿在夜色中闪着微光:“因为我要在高昌杀死你。”
我呆了呆,答案居然是要在高昌杀死我。“若是我不愿意死,你还要杀我吗?”
他点头。
真是前后矛盾,“你刚刚不是说不勉强我做任何事情?我不愿死,你却要杀我,那不是一样在勉强我?”
他脸上掠过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只有这件事情例外。”
我在心里长叹,我宁可只有这件事情他不勉强我,其他的事情,我倒都不在乎。
四十里的路很长,我身为官家小姐,还从来不曾徒步走过那么远的距离。但只要一想到,这路走到尽头,我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我倒宁愿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东方泛白的时候,沙漠之中,终于现出古城的遗址。风声呼啸而过,天气愈发冷得让人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