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流华记(出书版)(16)

道士单腿独立,站在绳索之上,身体摇摇欲坠却又稳如泰山。他看见他伸开双臂如同风中飞鸟。

他不由勒住马出神凝视,甚至忘记没藏氏的马车已经走远。

道士跳下绳索收起地上零零散散的钱币,人群散尽后,他便看见马上忧伤的少年。他微笑:“你想算命吗?”

少年摇了摇头说:“我想跟着你学走索。”

道士并不问他的出身,只点了点头说:“我在城外的破庙中暂住,若你想学走索,三更来找我吧!”

他收起绳索,又加了一句:“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的命运吗?”

少年笑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少年超出年龄的成熟让道士心生不祥之感,他凝视着少年的面颊,是会夭折之相,却又出乎意料的长寿。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一个出身显贵的少年,徘徊在帝位之旁,却不得其径而入。

他看着少年向远去的马车追过去,马蹄溅起的尘土一路飞扬。他猜测着他是否会在三更出现,他是锦衣玉食的少年,只怕连三更离开家门的勇气都没有。

但这一次,他却猜错了。李宁明果然在三更的时候到了破庙门外,而且自此之后,无论风雨,他总是准时出现。

以后的几年间,李宁明便随着路修篁学习,不仅学习走索,也学习炼丹之法。他如同一个真正的道士一样精通各种丹药的配制秘方,似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西夏国的太子。

六年的风花雪月弹指即逝,到李宁明十五岁时,他可以自由地在绳索上行走跳跃,并且能够开炉炼丹。

月白风清的夜晚,他在崖间系上绳索,独自在索上漫步,或停驻凝立,或奔走如飞,陪伴他的唯有云间飞鸟。

他想,女子到底是无情的,在她们的心中,只记挂着自己的夫君罢了。

他心中的思念却逐渐膨胀,如同江水冲堤,虽然被勉强束缚着,却总有一日会决堤而出,到时便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不久后的一次遇袭使他与没藏黑云的关系发生了意外的转变。

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春日,绚烂的桃花早就不动声色地爬上枝头。

李宁明如常地陪伴没藏氏礼佛,在归途之中,他们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刺客。

黑衣刺客的目标似是没藏氏,一剑如飞而至,向着马车之中疾刺。身边的侍卫们连忙抽出刀剑抵挡,车帘却已经被剑割了下来。

他连忙大声吩咐侍卫挡住刺客,自己则跳上马车,猛一挥鞭子,向着天都大王的府邸疾驰而去。

身后传来人们的喧闹声,兵刃的碰击声,他无暇回顾,只大声说:“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那一刻,他是真这样想,就算丢了性命,也要保她的周全。

他并不确知这是什么样的情致,但至少在那一刻,他可以为她抛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两人仓皇奔回天都府,他扶着她回到房中。她惊魂卜定,一双明眸幽幽地注视着他。

他被她那样看着,脸莫名地红了,他到底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尴尬着,有些手足无措。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宁明,你长大了,像个男人了。”

他一下子觉得心底发热,一股热流一直向着头顶冲了上来。他勇敢地凝视她,一字一字道:“我早就是个男人了。”

两人默然对视,气氛暧昧而紧张。

怎么办?他在心底问自己,是否应该握住她的手?

他迟疑不定,到底是别人的妻子。

她却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的脑子里轰地一下热了起来,伸出颤抖的手。

于是他便成了真正的男人。

从那一刻起,隐秘的愿望变得真实,他要野利遇乞死,只要他死了,没藏黑云就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他很快便遇到了种世衡,那个刺杀的幕后策划者。

刺客被捉住后,便自尽身亡,谁也不知他的来历和动机。野利府无非是加强守卫,不了了之。

次日,当李宁明走出野利府的时候,看到长街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着儒生服饰的汉人。那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衣袖宽广,带着一襟的西风。那人对他微笑,似已相识多年,但李宁明却知道自己从来不曾见过他。

他向着汉人走去,汉人不等他走近便长鞠到地:“在下种世衡,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拜见太子殿下。”

他双眉微挑,说:“种世衡?我听过这个名字,听说你是宋国的守将。你的胆子很大,居然敢只身到天都大王的辖地来。你不知道天都大王是最痛恨宋人的吗?”

种世衡微微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却在太子的眼中看见了悲伤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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