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正清乃是御史大夫,他的孙女怎么也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哪里能像你一样将人耍得团团转,还深谙谋略算计。”黄固眼睛一眯,紧紧盯着她的神情。
可是,阮如苏又怎会让他看出端倪。她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没变,平静地道:“深闺中的小姐难道都要天真烂漫才行?就算曾经是真的心无杂尘,流放的这一路,也早就堆满了尘埃。黄大侠,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傲骨铮铮的……”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几乎就要将黄固感动了。可惜,他十几岁就离家出来闯荡,于乱世中见识了各种人的嘴脸,比起别人的语言,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管你是真阮小姐也好,假的阮小姐也罢。将你送到姑苏,你便与我再无瓜葛,至于那颜家兄弟的事,你也别管,那本就不是我们该管的。”
他最后这话别有深意,显然是已经勘破了颜家兄弟的秘密。可是他不仅不告诉阮如苏,还不准她掺和,当真是霸道至极。
直到后天清早,黄固仍然对那批货只字不提。阮如苏也并非一定要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可是她就是想为难他。
“黄公子,阮姑娘,你们这一走,也不知何日才能见着了,老朽真是恨不得再留你们几天,让我再尽尽地主之谊。”张有封长叹道,好像真的同他们欢喜有多好一般。
黄固摆摆手,难得有了一丝笑意,道:“缘分这东西有时候是说不清的,说不定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了也不一定。”
他这话好像是在寒暄,仔细琢磨又觉得话中有话。张有封虽然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暗自戒备起来。
“张公子可是又病了?”阮如苏四下瞧了瞧,没见着张余安,不由得有些诧异。她总觉得这位年轻公子不像如此失礼的人,此时不来未免有些反常。
提起这事,张有封的笑容是真的淡了不少,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安儿昨晚又犯病了,只怕这会儿才睡下没多久,所以就不能来送你们了……”
也只有在提起儿子时,阮如苏才觉得这个老滑头多了那么丝真心。于是,她笑着道:“您也不用担心,张公子心地纯善,上天自然会庇佑他的。”
张有封谢过她的安慰,并亲自将他们送到了码头。今早江上有微风,吹得她衣上的轻纱翩跹如流云,那些河工瞧见,忍不住就痴了……
船行江上,风越发猛烈。黄固瞧了她一眼,淡淡道:“去船舱里待着吧,我可不想待会儿下水捞你。“”
阮如苏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船舱。颜熙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知道他们真的生了嫌隙,不由得心中大喜。
这船舱一个备了八间房,分上下两层,一层有四间。颜熙,颜烈住在上面的两间,黄固阮如苏住的下面的两间。
这船上不仅有不少船工,还有仆俾十数人。阮如苏才刚闭上眼眯了会儿,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这会儿肯定不是黄固,他既然有意划清同她的界限,就不会轻易打破这个局面。
果然,阮如苏一开门,见到的就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他一身粗布短衣,露在外面的胳膊被晒成了小麦色,瞧着就是常年在船上工作风吹日晒所致。
那船工见阮如苏开了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二楼那两位大爷让我送一些吃的过来。”
他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阮如苏这才注意到那个雕花的食盒,不由得嘴角一弯,笑道:“谢谢小哥,我正好有些饿了。你替我转告那两位公子,多谢他们惦记。”
这一笑就更是让那船工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喏喏道:“我……我会转达的。”说完,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看着被放在门口的食盒,阮如苏有些哭笑不得。将盒子提回屋里,打开一看,她不由得挑眉道:“这颜家兄弟真是会享受,在船上能见着这样的饭菜,还真是不容易。”
到了傍晚,来送饭的已经不是早上那个船工,而是一个穿着更加好些的少年。他的举止比一般的船工文雅不少,长相也白净,显然是那两个颜公子身边的仆人。
他贴心地将饭菜提进屋子,并在桌上摆好,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阮如苏突然叫住了他,问道:“对面的黄公子吃了吗?”
那少年低着头答道:“黄公子特意命小的早些送来,想必现在已经用过了。”
“好的,没事了,你下去吧。”阮如苏笑着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用过晚饭没多久,阮如苏便有些犯困,她歪在床上,连衣服都未脱就睡着了。半夜,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咳嗽声,那声音就像贴着她的耳朵一样清晰。
她猛地醒来,发现烛台上的火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外面月光如雪,照得船舱一片冰冷。船还在前行,破开江水的哗哗声不绝于耳。她呆呆坐了会儿,只觉得方才的咳嗽声还沉甸甸地坠在心里消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