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澜誉起身,从那银质烟盒里摸出根烟,站在窗边点燃,嗓音低沉,带着点烟草浸润过的沙哑:“理由。”
宁枝咬唇,偏头看他。
他分明知道原因,却要她在他面前再复述一遍。
真是过于恶劣的人。
毫无同理心。
她攥了攥拳,再次开口,“跟你听到的差不多。妈妈过世后,外婆的甲状腺出问题,后来好不容易稳定,只需按时服药,结果这次体检指标又不正常。甲状腺与心情有关,她虽然嘴上说不会催我们,但心里一定在偷偷着急。”
“说实话,虽然要理性看待,但我不敢保证,这次指标的升高跟我没有一丁点关系。”
奚澜誉将烟夹在指尖,烟雾从窗口缓缓飘出去,轻缓的一团。
像她此刻的心情,隐隐不安,毫无把握。
宁枝抬头问奚澜誉:“除了何姨之外,你有那种对你来讲很重要的人吗?重要到,你心甘情愿为了她做任何事。”
奚澜誉似是嗤了声,又似乎没有。
半晌,他冷漠开口:“没有。”
宁枝了然,怪不得他这样缺乏人情味,“我有。所以,如果你今天不答应,我还会想别的办法,直到说服你为止。”
那根线香一瞬又变了气味,轻淡而飘渺,像冬日雪山,迎风冷冽的第一口寒气。
奚澜誉启唇,短促的笑了声。
不像是愉悦,倒像是嘲讽她的贪妄。
宁枝指尖扣了下掌心,感觉身上血液的流动越来越慢,热量在消散,有种强撑过后,终于失望的脱力。
北城开始下雨,夏天的骤雨迅疾且猛烈。
天色一刹昏暗,风雨如晦般。
奚澜誉在此时开口,那嗓音隔着雨雾,低沉慵懒。
但格外清晰,穿过这暴雨,有让人为之一振的力量。
“谁跟你说,我会拒绝?”
第14章
宁枝看了眼奚澜誉,他的神色不像在开玩笑,当然,他这人估计也不会同人开玩笑。
出于谨慎,她确认:“真的?”
奚澜誉没说话,只睨了她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觉得?
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地,宁枝放松许多,她扯唇轻笑了下:“那我去找人拟合同。”
奚澜誉说:“不用。”
他捞过放在桌上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没过一会儿,张助推门进来。
“奚总,您有吩咐?”
奚澜誉微抬下颌,目光越过张屹,落在宁枝身上:“按照她的想法,拟两份合同出来。”
宁枝将自己的备忘录发给张屹,上面包括两人的谈话以及更为详尽的情况说明。
张屹看了眼,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微表情,原路退了出去。
宁枝挑眉,果然谁的助理像谁。
张屹这面不改色的气质,十有八九是被奚澜誉调教出来的。
事情讲完,屋内陷入沉寂。
盛夏骤雨已歇,只有风席卷着雨后的泥腥气灌进来。
奚澜誉皱了下眉,将窗推上,重新坐回宁枝对面。
桌面那支沉香即将燃尽,颤颤巍巍,烧着最后那一点,直至茶盏渐凉,化为一捧轻飘飘的余烬。
似是那最后的生命格外决绝,室内霎时弥漫着一股或清或甘或冽的气息,彼此冲撞着,以悲壮的姿态融合,生成一股宁枝形容不出,但绝不会忽略或忘记的气味。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宁枝看向奚澜誉,“为什么会帮我?”
他完全有理由拒绝。
甚至,她原本的打算就是“三顾茅庐”。
毕竟,奚澜誉不会是一个富有同情心、卖卖惨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对象。
宁枝有些不安。
就好像,石头落地,踩上的却是一片绵软,她需要坚实一些,能够让她放心倚靠的地面。
奚澜誉垂眸把玩那只银质打火机,“叮”得一声,砂轮轻擦,蓝色火焰下,他的脸完美如雕刻,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点了根烟,灰色的雾升起时,奚澜誉开口,目光投至她面上:“做事一定需要理由?”
宁枝迎上那目光,些许的笃定:“你不会一时兴起。”
奚澜誉短促的嗤了声,“你好像很了解我?”
宁枝沉默,无话可说。
她跟奚澜誉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对他的了解多来自于自我揣度。
现在想想,能够将北辰发展至今的人,确实不会只凭几面便展露自己的底牌。
或许,她从未靠近过他,更不曾踏足,他那真实的一面。
宁枝不再执着这个问题,淡声说,“不管怎么样,合作愉快。”
奚澜誉扫她一眼,轻扯下唇,不置可否。
……
张屹的工作效率很高,两人不过交谈几句的间隙,他便将合同拟好送过来了。
宁枝看了眼,除开自己设想的那些,上面还多了一条合作的时限: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