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细细的带子铺展开,纯棉质地,那是一件紫色的内衣。
眼睛像被针刺了一下,他猛地移开,僵着脊背走过去,把人放到了床上。
这时候,漆夏喃喃说了什么,陈西繁没听清,耳朵凑过去,“什么?”
“冷——”
她冷吗?
今年京市暖气停得早,又下着雨,确实挺冷的。
陈西繁左右看看,刻意避开那件紫色内衣,往她身上加了一条毯子。
朦朦胧胧中,漆夏忽然睁开了眼睛,说:“冷,你给我暖暖被窝。”
语气可怜极了。
陈西繁想咳嗽,他强行憋住,呼吸都紧了几分。
漆夏固执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你帮我暖暖啊。”
陈西繁赶紧上前,帮她把被子盖好,“过一会就不冷了。”
“好吧。”这次漆夏听进去了,她又说:“我要喝水,甜甜的水。”
“好,你等一下。”
陈西繁去厨房,又泡了一杯蜂蜜水。这么矜贵的一个人,完全没有半点不耐,顺着她的意思哄。
漆夏坐在床上,看似清醒了,又好像没清醒,她沉默着,愣愣看着前方。
不一会,陈西繁端着蜂蜜水回来,蛋糕跟在他身后,一个飞扑跳上了床,缩到漆夏怀里。
漆夏本能地抱住它,轻声问:“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陈西繁动作微顿,“知道,它叫蛋糕。”
“那……那你知道,它为什么叫蛋糕吗?”
“为什么?”
“因为……因为陈西繁……”她兀自说,“因为那天,陈西繁给了我一只草莓蛋糕。”
闻言,陈西繁胸中意动。
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天他打球回来,在走廊上碰见漆夏和许幼菲。许幼菲说饿了,找他要吃的,刚好他口袋里有两块蛋糕,便一人给了一块。
心口泛起苦涩,陈西繁深深遗憾,以往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
他把蜂蜜水搁在床头柜上,揉揉漆夏的头发,“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都告诉我吧。”
漆夏啪嗒啪嗒掉眼泪,她彻底醉糊涂了,只当眼前这个人是陌生的倾诉对象。
漆夏打了个嗝:“我……我捡起过他的纸飞机。”
“在广济寺那天,我为他写过一块许愿牌,希望他能驾驶XF0109号,寻找到最美的日落……”
“我们约好考上京大就见面……可是后来……后来他走了,我找到他丢失的怀表,但他有女朋友……我们距离好远好远,我怎么都追不上他……”
“我……我还给他写过一封信……埋在了附中那块盐碱地里……那天,我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呜呜呜……”
醉酒的人逻辑特别混乱,漆夏边哭边说,语序颠倒含糊,但陈西繁全都听懂了。
原来,她做过的事,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陈西繁神色淡了下来,眼中是满满的心疼:“真傻。”
“唔……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甘瑶……”
“羡慕她什么?”
“她能被自己喜欢的人追,我就……我就没有,我喜欢的人,从来都看不见我,更不会追我……我好难过呜呜呜……”
陈西繁的心都快被她哭碎了,干脆把人揽入怀里,“抱歉,抱歉——”
“那从现在开始,我认真地追求你,你会开心吗?”
漆夏抬头看他,泪眼朦胧,“你希望我开心?”
“嗯,我希望你一直开心。”
漆夏眨眨眼,“你和陈西繁,长得好像啊。”
“……”
陈西繁僵了僵,解释说:“我就是陈西繁。”
漆夏固执地摇头,眼里满是失望,“不可能,陈西繁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梦见他了……”
真相一层一层揭开,今晚他心情差极了。
胸口好像堵着一团棉絮,陈西繁烦躁,一时间也没管那么多,他端起那杯蜂蜜水喝一口,清甜的味道萦绕在口腔,但坏心情并没有缓解半分。
陈西繁自诩理性主义,从来不纠结过去。因为过去不可挽回,深陷其中只是徒增内耗。
但此时,他竟也对过去耿耿于怀。
如果高三没发生那些事,如果他顺利去了京大,如果他再敏锐一些,早早察觉到她的特别,是不是不会让她那么难过。
可是没有如果。
十七岁的夏天一去不复返,转眼之间,他们都是大人了。
陈西繁出神地望着窗外,这座城市冬天太长,夏天太短,苍茫夜色里,只让人觉得什么都抓不住。
人生能有几个九年,走散的千千万万人,能有几个再重新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