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才下过雨,院子里的泥土淅沥沥的,苏霓儿蹲在花丛中修剪枝叶,裙摆难免沾了些污泥。
经殷娘提醒,苏霓儿方才注意到不止裙摆,粉色的绣花鞋边缘也尽是黑色的稀泥。
她全然不在乎,小跑至院外,在花台的阶沿上随意地刮了刮。
“放心吧,娘,我随了您,长得漂亮,跟仙女似的,穿件破衣裳都讨人欢喜。”
苏霓儿这些年吃得好、干活少,养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那饱满的粉颊泛着健康的光泽,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谁见了都夸好看。
而殷娘呢,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明艳动人、温婉端庄。
许是两人在一块呆久了,眉眼间还真有几分相似,一块儿走出去,时常被认作母女。
殷娘佯装嗔怒:“哪有人自个夸自个的?”
“您女儿呗!”
苏霓儿厚脸皮惯了,没羞没臊地靠在殷娘的肩头。殷娘也不恼,任由她闹腾。
苏霓儿便拆了家书,当众念给大家伙听。
厚厚的一塌纸,写得全是儿子对母亲的思念。
谈及他在京中的近况,事无巨细,大到拜见了什么人、小到院子里的老槐树发了新芽,通通都要说一遍。
家书的末尾,象征性地提了一句——“辛苦妹妹照料母亲。”
敷衍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可偏偏就这一句和苏霓儿相关的,都能让殷娘欣慰许久。
殷娘指着家书和满箱子的绫罗绸缎,意有所指。
“你哥呀,是真疼你,娘就没见过他对其他女子这般上心过。”
嗯,是挺上心的。
整箱的绫罗绸缎,多是深紫色或是大红色的,殷娘穿正好,苏霓儿穿就不太合适了。
苏霓儿笑笑,没回话。
殷娘又道,“下个月你就及笄了,我喊了你哥回来,商量商量你的事。”
苏霓儿:“......什么事?”
“自然是小姐出阁的事。”
何妈妈慈爱地笑,说夫人膝下就苏霓儿这么一个闺女,女大不中留,得好生考虑苏霓儿的婚姻大事。
何妈妈是府上烧火做饭的老妈子,在殷娘未出阁之前就一直伺候在身侧,与殷娘关系极近。
终究还是来了。
苏霓儿不愿意,将殷娘搂得更紧了。
“娘,我还小,还不想嫁人。我就想留在娘身边,伺候您一辈子。”
苏霓儿说的是心里话。
前世经历过那般曲折的情I爱后,她哪还有爱的勇气呢?
她和陆卫青相识于微时,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历经困险、福祸相依,便是后来闹得如此不堪,她也挑不出他入宫前的半分错来。
然而呢?
那般爱她入骨、怜惜她、珍重她的人,最后还不是变心了?
她被伤透了,再也不愿相信男人哄她的甜言蜜语,再不想堕入情网,就想守着殷娘,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可这些,她无法讲给殷娘听。
“傻孩子,”殷娘微湿了眼眶,抚摸着苏霓儿的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言语间,殷娘给何妈妈使了个眼色,何妈妈立即心领神会。
“哎呦喂,小姐,嫁不嫁人岂是您想不想的?您瞅瞅,这十里八亲的,但凡家里有个未娶妻的,谁不惦记您?咱们府外头的石板路都快被喜婆塌破啦!”
苏霓儿长得算不上绝色,可恰到好处的曲线,配上莹白的肌肤和姣好的面容,总有一股子让人想狠狠怜惜的冲动。
整个丰县的青年才俊,都想着把这朵娇花折下。
激得殷娘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陡然,何妈妈猛地一拍大腿。
“夫人,小姐长得这般好看,脾性好,又是个体贴人的,若是少爷回来相中了小姐......怎么办?”
殷娘状似没想到,愣了愣。
“......好像也不错?既然缨儿迟早要嫁人,嫁给我筠儿,岂不是更好?”
筠儿是殷娘的儿子。
全名叫什么,苏霓儿没问过,只知这是对方的小名。
熟人熟事、知根知底的,既不担心苏霓儿出嫁后被婆家为难,也不担心未来的夫婿欺辱苏霓儿。
但凡筠儿做了一丁点儿对不起苏霓儿的事,哪怕是说话的语气重了,殷娘都能给苏霓儿撑腰!
众人跟唱评书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变着花样数苏霓儿嫁过来的好。
苏霓儿就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矮几前,倒了碗凉茶,又抓了块瓜果。
瓜果配凉茶,盛夏最是消暑。
殷娘摸不透女儿的想法,暗地里扯了扯何妈妈的衣角,何妈妈立即上前,人尚未凑近,苏霓儿就开口了。
“娘,您和何妈妈唱的这出双簧戏,女儿早瞧出来啦。”
殷娘被戳破心事,也不生气,只笑,揽过苏霓儿,将她的手儿握在掌心。